在管理学研究分类中，一般把德鲁克称为经验主义学派的代表人物。“经验主义”一词来源于希腊文的“empeiria”，意思是指经验。管理学经验主义(empiricism)或经理主义(managerialism)是指所有的管理知识(推理和逻辑除外)都是来自于经验，这种经验是我们通过感官体会到的东西。根据这种观点，管理理论来源于我们所经历的实践，管理研究应当由经验推动，而非推测或简单的推理。这个思想可以追溯到13世纪英国伟大的思想家奥康姆的威廉(WilliamofOckham,约1285-1349)。他甚至假定人类所有的知识都来自真实世界的感觉经验，并通过直觉认知而产生。17世纪的英国哲学家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Bacon,1561-1626)曾经讨论过人们由于没有遵循实践经验而出现的谬误(idols)问题。559管理学经验主义学派或经理主义学派(theschoolofempiricismortheschoolofmanagerialism)的产生可追溯到德鲁克在20世纪50年代出版的著作《管理的实践》一书，但从严格意义上说，对德鲁克的方法论进行评述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一方面，是由于德鲁克的著作风格独特，著述涉及面广，内容丰富，许多学院派的管理学者很难从总体角度加以把握；另一方面可能是德鲁克在研究基础上采用的是本体论和实在论的方法论，评价德鲁克的方法论势必回答构建管理理论的社会建构论与本体论和实在论的方法论之争问题。经验主义学派这个名称最早出现在美国管理学评论家哈罗德·孔茨的著名论文《论管理理论丛林》(TheManagementTheoryofJungle)中，他把德鲁克等人称为经验主义学派或案例法(Theempiricalor‘case’approach)。孔茨认为，经验主义学派或案例法是通过案例研究经验，鉴别成败的因素。孔茨承认经验主义学派或案例法对管理理论和管理实践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但孔茨(Koontz,1961)指出：“没有人能否认对过去的管理经验或过去的管理工作‘是怎样做的’进行分析的重要性。未来情况与过去完全相同是不可能的。”560经过20年左右，1980年哈罗德·孔茨(Koontz,1980)在另一篇论文《再论管理理论丛林》中认为，经过时间的发展，管理理论的丛林更深，并发展成为11个不同的理论派系。而德鲁克掌门的“经验主义学派”首当其冲。经验主义学派强调应该从企业管理的实际经验，而不是从一般原理出发来进行管理学研究。通过总结优秀企业的成功经验、剖析平庸企业的失败教训，企业经理人可以从中学到有用的东西，进而提高自己的管理水平。561德鲁克以他“特立独行”的勇气，剖析现实、直指灵魂的犀利，成为经验主义学派的领军人物。德鲁克的方法论可以概括为“以问题为导向，以案例为基础”的研究风格，而正是这一风格，成了当今以哈佛大学商学院为代表的“案例教学法”的奠基石。实际上，德鲁克所运用的范式是一种诠释型范式(interpretiveparadigm)。它是运用直觉判断和个人洞察力获取知识的思辨方法，它着重个人的主观感受，认为社会现象实际上为个人主观经验。因此，以个人的感官和良知来研究事物，着重社会所创造出来的实体(sociallyconstructedreality)，探讨个人的主观经历、表现出来的意义和语言解释等。这种观点所分析的对象为组织内的记号和现象，并认为不需要寻找实际存在的客观组织法则，因为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情，描述范式(descriptiveparadigm)起着某种表达或表现作用。所以，这种角度会着重探讨个人的内心世界、认知方法，以及大家所构建的实体。但是，德鲁克的诠释型范式就与学院派管理学者所推崇的实证主义范式格格不入了，自然不会得到学院派人士的喜欢，他们会批评诠释型范式的研究缺乏哲学上的根，认为如果按照德鲁克的研究进行下去，会使管理学不能从哲学的根上成长起来。562可以这样说，管理学自20世纪初期从诞生起，基本上是沿着结构主义和实证主义的传承发展的。在其早期创立人弗雷德里克·温斯洛·泰罗那里，管理学这门学科以自然科学为楷模，试图发现组织构成和变迁的某种普遍规律性，力求对社会组织达到客观性和真理性的认识，最终的目标是使管理研究成为一门科学，即“管理学”。可以说，管理学近一个世纪的发展历程基本上以实证主义为主线，其间虽然引起过一次次关于这门学科性质的论辩，但那些对立的观点和视角始终没能改变管理学的初衷。事实上，管理学诞生于美国，美国管理学以其鲜明的实用性并以应用研究为主要方向把这门学科推向了新的发展阶段。美国管理学的几个理论流派代表了实证主义管理学所达到的最高成就：以古典管理学家泰罗倡导的以科学调查为指导原则的研究思想，是长期在西方管理理论研究中占主导地位的管理理论构建方法；以管理科学学派为代表的科学调查方法和统计技术上的探讨为管理学研究的规范化提供了标准；以数理学派为首的数量模型研究的成就成为规范管理学的典范；而以系统理论为核心的系统学派在理论上的建树，则把结构职能主义(structuralfunctionalism)推上战后西方管理学方法论的主流地位。系统理论具有大而无当的“巨型理论”(grandtheory)性质，因而难以在事实经验上加以验证，由于这一研究方法在概念上的复杂性，经理人员很难在实际操作中加以应用，并提高组织的效率；开放式系统法没有指明影响组织内部活动的主要变量，也未能够识别出影响组织运作的环境要素。严格意义上说，德鲁克的研究风格，来源于《系统杂志》(后来更名为《商业周刊》BusinessWeek)的出版商阿奇·肖(ArchW.Shaw)。阿奇·肖在1911年应哈佛大学商学院首任院长、经济学家埃德文·盖伊(EdwinF.Gay)之邀第一次在哈佛大学商学院讲授《经营方针》课程，并在1912年提出了以市场为导向的经营观念。563哈佛大学商学院当时开设这门课的目的是想从高层经理人的视角帮助学生整合各门具体管理职能课程中所学到的知识。为此，阿奇·肖邀请了大批公司的总裁参与了这门课的教学，让他们与学生一起讨论应该怎样解决这些问题，使学生知道公司高层经理人所面临的最关键性问题。564其他的哈佛商学院的一些教授(如：ArchW．Shaw，RalphStarBulter，JohnB．Swirniy，MalvinT.Copeland，C.RolandChristensen，GeorgeAlbertSmith，Jr.,JamesE.HagertyandEdmundP．Learned等)对企业总经理的工作进行了分析，企图得出企业竞争优势的评估方法。他们认为，企业总经理做出的决策对企业的业绩产生重大影响，总经理是对企业的环境做出分析、对企业的强项和弱项有充分了解、对选择企业实现最大价值战略等负有重大责任的个体。尽管总经理可以选择众多的下属经理来帮助他实现企业的战略，但总经理的质量是衡量一个企业业绩的主要标志。高质量的总经理被认为是企业力量的象征，而低质量的总经理被认为是企业虚弱的象征。与传统经验管理(experientialmanagement)和因袭式管理(conventionalmanagement)相比，由于人们知识的有限性，预感、经验、因袭的知识和非理性方法的局限性，诠释型范式在强调经验归纳的概括作用的同时，增加了演绎成分的重要性，这就导致这一研究范式一方面带有“抽象的经验主义”(abstractedempiricism)性质，另一方面又表现为整体论的职能主义(holisticfunctionalism)。正是这种研究问题的方法，给德鲁克极大的影响，从而形成了德鲁克的研究集中于高层经理人所面临的最关键性问题及其应对措施，从高层经理人的实践中归纳提炼具有普遍意义的管理原则的研究方法。1950年，德鲁克受聘担任纽约大学的管理学教授，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获得这一职位并教授这样一门学科的人。四年以后，德鲁克出版了《管理的实践》一书，将经验主义学派的研究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该书主要以通用汽车、通用电气、IBM、西尔斯、俄亥俄铁路公司、美国研究所、美国邮政管理局为研究样本，来考察企业的目的和经理人的实践活动。在德鲁克的影响和带动下，经验主义学派获得了迅速发展。小阿尔弗雷德·斯隆先生在通用汽车公司退休以后，回顾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于1963年出版了《我在通用汽车公司的岁月》(MyYearswithGeneralMotors)一书，一时间也成为职业经理人的必读之作。该学派的另外一位代表人物德裔美国管理学家欧内斯特•戴尔(ErnestDale,1917-1996)565在考察了美国杜邦公司(EleuthereIreneeduPontdeNemoursandCompany)、通用汽车公司(GM)、国民钢铁公司(NationalSteelCorporation)和威斯汀豪斯电气公司(Westing-HouseElectricCorporation)的成功管理经验之后，于1960年出版了《伟大的组织者》(GreatOrganizers)一书，总结了这些企业成功的奥秘。威廉·纽曼和柯伯·沃伦(NewmanandWarren,1967)的《管理过程：战略、行动与结果》(TheProcessofManagement:Strategy,Action,Results)中论述了最佳领导风格的配合应该仔细考虑：(1)进行领导活动的环境；(2)被领导人；(3)领导人本身的个人特性。并区分了恒定的和非恒定的两类领导概念，恒定的概念有：友谊和信任；非恒定的概念有：运用参与、分享公司信息、在遵守公司计划与传统上的可宽容程度及管理的严密程度。认为领导风格应该是谨慎地既顺应于领导人，也顺应于被领导者及环境。566诠释型范式是当代西方管理理论在科学哲学影响下出现的一股强劲思潮，其主要关注点是组织和管理的认识问题，试图在弥合传统的实证主义管理学与理解的管理学之间对立的基础上，致力创建本体论和实在论的方法论。诠释型范式管理学方法论有以下特点：①管理学诠释型范式摒弃了古典实证主义管理学的一些粗俗看法，不再把自然科学及其方法看作是管理学理论赖以存在的基础，而把它们视为管理学研究必不可少的工具。②管理学诠释型范式依然保持着自然主义的风格，强调社会行动者和有机体论的基本观点。③在强调经验材料的重要性的基础上，开始重视科学方法论的研究，主张范式的创新和革命，力图使管理学的方法论范式实现多元化，进而将管理学的理论概念同经验的操作概念联系在一起，实现理论知识体系和逻辑——方法论手段相统一的目的。④提倡实证范式与多元化范式并非相互对立，而是同一事物的一分为二，认为人类的行为和组织的行为从来都是多层面的，自然科学的实证方法不一定是惟一的研究方法。诠释型范式这一总称包括各种不同的取向，其中最重要的当属经验研究法或案例研究法，又被称为经理主义(managerialism)。由于他们突出强调研究和传授实际经验，所以被称为经验法、案例法或经验主义学派。567经验主义学派的代表人物有：彼得·德鲁克、欧内斯特·戴尔、小阿尔弗雷德·斯隆和威廉·纽曼(WilliamH.Newman)等人。在管理学领域中，案例研究法(casestudy)是质性研究(qualitativeresearch)568中经常使用的方法之一。案例研究法的优点是可以补足在管理学研究领域中经常以理论验证、假设验证为目的(theory-testing/hypothesis-testing)的量化研究方法的局限，而改以理论建构(theorybuilding)为标志的探索式研究。这种以理论建构为目标的研究方法特别适用在当今复杂的商业情境(businesscontexts)与动态技术(dynamictechnology)下，因为许多现代商业互动行为已很难以单纯的因果关系来推论(因为其可能为互为因果)。质性案例研究法，又可以分为以追求普遍性原则的实证主义范式与强调情境关系的诠释型范式。诠释型范式认为，要了解一个组织及其管理现象的“真实关系”，而非其他条件不变下的“社会真空关系”(socialvacuumrelation)，必须从包含法规、社会认知与社会规范的整体的社会情境(socialcontext)来进行观察。以技术为例，管理学研究者不仅要了解各种技术的优劣，或是各种技术的差异性，但这些都只是表层结构关系(surfacestructure)，不足以解释出现组织及其管理效率差异背后真正的复杂原因；真正影响组织及其管理技术导入的深层结构关系(deeperstructure)还应当包括工人的心态、知识、工作能力、社群关系、机构压力等社会规范与关系等情境差异，我们必须借由对这些深层结构的探讨与剖析，才能真正了解组织及其管理技术采用所面对的真正问题。因此，德鲁克的研究特别突显出质性研究的重要性。以德鲁克为代表的诠释型范式认为，管理学是一种针对人类主观知识(objectivistknowledge)的探讨。管理学与自然科学不同，管理学知识会因社会情境(socialcontext)、组织情境(organizationalcontext)、关系情境(relationalcontext)和行动者的不同，而会有不同的诠释。因此，诠释型范式认为，管理学知识没有完全的绝对变量关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相对的情境(context-dependent)关系。其原因在于人存在着主观认知上的差异，因而对同一个事实(object)，会因为外在的情境(context)、情境中主角的身份、角色、所拥有的知识而有不同的意义(meanings)与认知(cognition)的诠释。诠释质性研究是以一种整体观(holistic)的情境思考来进行管理学的研究，其希望借由案例的深入观察与诠释过程，能将案例的社会情境与错综复杂的动态关系进行描述，呈现出独特的案例张力(DyerandWilkins,1991)569。在德鲁克看来，经理人对他们所理解的理论，并没有作这样或那样严格的规定，相反，理论通常是在一种含义更为宽泛和模糊的状态下被使用的。因此，管理学“理论”往往被理解为思索、推测或理想这样的一些概念，有时甚至成了不切实际的代名词。570美国北卡罗莱纳州立大学(UniversityofNorthCarolina,ChapelHill,USA)教育管理学教授英格利什(English,1992)认为，理论并不仅仅局限于实证主义、行为主义、结构主义之下的僵化理解，理论还应包括其他的一些东西，像观念、概念、断言、假设、视角及观点的集合都可以说是理论。5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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