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阐微】
枢,就是门轴,门的开关有赖于此。持枢,比喻把握事物的大本大源,关键所在。
陶弘景题下注云:“枢者,居中以运外,处近而制远,主于转动者也。故天之北辰,曰天枢;门之运转者,谓之户枢。然则,持枢者,执运动之柄以制物者也。”
《管子》一书有《枢言》篇,题解曰:“枢者,居中以运外,动而不穷者也。言,则虑心而发口,变而无主者也。其用若枢,故曰枢言。”细读《枢言》,皆简洁精辟的道理,为精要之言。枢言,犹要言,《庄子·齐物论》“谓之道枢”,注云:“枢,要也。”
《持枢》一篇残缺严重。大体是言治国要顺天道,文武、德刑并用,不可违逆的道理。这也是中国政治的传统理念,《淮南子·泰族》云:“昔者,五帝三王之莅政施教……仰取象于天,俯取度于地,中取法于人。乃立明堂之朝,行明堂之令,以调阴阳之气,以和四时之节,以辟疾病之灾。”
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黄老道家经典《黄帝四经》中,有《论约》一篇。约者,要也,《论约》主旨与《持枢》相近,从中我们能够更多地认识持枢之术的主要内容。
【经文】
持枢,谓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天之正也【1】。不可干而逆之,逆之者,虽成必败【2】。故人君亦有天枢,生、养、成、藏,亦复不可干而逆之,逆之者,虽盛必衰。此天道、人君之大纲也【3】。
【译文】
持枢,要掌握自然大道。春天萌生,夏天成长,秋天收获,冬天储藏,这是自然界的运行之道,是不可以扰乱和违背的。谁违背了它,虽一时成功,也终会失败。君主也有他的自然大道,一如四季的生、养、成、藏一样,为政之道是不可扰乱和违背的。违背了它,虽一时强盛,也终会衰亡。天道,是君主治国理政的基本纲领。
【注释】
【1】陶弘景注:“言春夏秋冬,四时运行,不为而自然也。不为而自然,所以为正也。”天之正,自然之大道。
【2】陶弘景注:“言理所必有,物之自然者,静而顺之,则四时行焉,万物生焉。若乃干其时令,逆其气候,成者犹败,况未成者乎?元亮曰:‘含气之类,顺之必悦,逆之必怒,况天为万物之尊而逆之乎?”注文中“元亮”为陶渊明的字,陶渊明是陶弘景的同姓长辈,故去姓称字。干,触犯。逆,违反。
【3】陶弘景注:“言人君法天以运动,故曰亦有天枢。然其生养成藏,天道之行也。人事之正,亦复不别耳。言干天之行、逆人之正,所谓倒置之。故曰:逆非衰而何?”
【谈古论今】
透过黄老学看持枢之术
持枢之术是由道至术,道“变要”之关键。因为本篇严重残缺,所以我们只能通过其他黄老学典籍,了解持枢之术的精义。
出土文献《黄帝内经·论约》将四时交替分为生、杀两种季节,冬天属萧杀,其他三个季节属生养,进而指出治国也如同四季一样,有文有武,文即文德教化,武即武力刑罚,二者缺一不可。上面说:始于生育长养而终于萧杀,这是天地自然规律。四时的更迭运行自有一定的规则,这是天地自然的道理。日月星辰自有运行的固有轨道、周期,这是天地本有的纲纪。所谓天地之道,是春夏秋三季生长收获而冬季枯萎凋谢。所谓天地之理,是四时的交替更迭已经确定,永无差错,常有定则。有生长就有凋谢,有繁荣就有枯萎,四季交相行事,终而复始,这就是天道,人类社会的运行也要取法于此。文事武事、刑与德,养生伐死,也要顺应天道,有节有度,“不可干而逆之”。
文章接着说:违逆天道还是顺应天道有严格的界线。如果行事超过了天道规定的度数,便有败亡之祸。行事达不到天道规定的度数,就不会有功绩。只有当人们的行为恰与天道度数相合时,才能成就大功。这便是取法自然的人类法则。顺应天道便得以生存,符合天道方能成就功业,违逆天道便会灭亡,迷失天道则一事无成。如果背逆了天道,国家便失去了根本。失去了根本的国家,就会出现逆顺标准的混乱。根本遭破损,事功被毁坏,就会天下大乱,国家灭亡。(原文:始于文而卒于武,天地之道也。四时有度,天地之理也。日月星辰有数,天地之纪也。三时成功,一时刑杀,天地之道也。四时而定,不爽不忒,常有法式,天地之理也【此五个字原简文字缺损,据陈鼓应先生校本补——笔者注】。一立一废,一生一杀,四时代正,终而复始,人事之理也。逆顺是守,功溢于天,故有死刑。功不及天,退而无名。功合于天,名乃大成,人事之理也。顺则生,理则成,逆则死,失则无名。倍天之道,国乃无主。无主之国,逆顺相攻。伐本隳功,乱生国亡。)
最后,作者论及审形名,立政教之事,在此我们不再详述。
《管子·版法解第六十六》是《管子·版法第七》的注解,也以四时论文、武,强调为政者要大公无私,像风雨一样普润万物。由心地(天植)开始,达及社会的治理——由内圣达及外王,这是中国文化的显著特点。《版法解》在解释“凡将立事,正彼天植。风雨无违,远近高下,各得其嗣”时说:法,是效法天地的方位,模拟四时的运行来治理天下。四时的运行,有寒有暑,圣人效法它,所以有文有武。天地的方位,有前有后,有左有右,圣人效法它,建立国家纲纪。春生在左,秋杀在右;夏长在前,冬藏在后。属于生长之事的,是文;属于收藏之事的,是武。因此,文事在左,武事在右。圣人模仿这些来实行法令,来判断事理。凡有关法度之事,不可以不正。不正则论断不公,论断不公则治狱不合理,办事不得当。治狱不合理,疏远微贱的人们就无法申诉。办事不得当,功业则不能成就。功业不能成就则国家贫穷,疏远微贱者无法申冤则社会混乱。所以:“凡将立事,正彼天植。”天植,就是心。心正,就不会偏爱近亲,也不会加害于疏远。不偏爱近亲,不加害于疏远,则国财不会流失,民间没有冤案。国无失财,民无冤案,则事业没有不兴办起来的,财物也没有被弃置了的。要想了解天心,就需要效仿风雨普润万物。所以:“风雨无违,远近高下,各得其嗣。”(原文:法者,法天地之位,象四时之行,以治天下。四时之行,有寒有暑,圣人法之,故有文有武。天地之位,有前有后,有左有右,圣人法之,以建经纪。春生于左,秋杀于右;夏长于前,冬藏于后。生长之事,文也;收藏之事,武也。是故文事在左,武事在右,圣人法之,以行法令,以治事理。凡法事者,操持不可以不正,操持不正则听治不公。听治不公则治不尽理,事不尽应。治不尽理,则疏远微贱者无所告诉。事不尽应,则功利不尽举。功利不尽举则国贫,疏远微贱者无所告诉则下扰。故曰:“凡将立事,正彼天植。”天植者,心也。天植正,则不私近亲,不孽疏远。不私近亲,不孽疏远,则无遗利,无隐治。无遗利,无隐治,则事无不举,物无遗者。欲见天心,明以风雨。故曰:“风雨无违,远近高下,各得其嗣。”)
值得一提的是,《管子·版法解第六十六》以秋、冬(季)属武,与《黄帝内经·论约》以冬(季)属武有所区别,但都以天道言人事,以四季言文武之用,二者没有本质的不同,这是持枢之术的精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