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重温一下《寒号鸟》的故事。
“山脚下有一堵石崖,崖上有一道缝,寒号鸟就把这道缝当作自己的窝。石崖前面有一条河,河边有一棵大杨树,杨树上住着喜鹊。寒号鸟和喜鹊面对面住着,成了邻居。
几阵秋风,树叶落尽,冬天快要到了。
有一天,天气晴朗。喜鹊一早飞出去,东寻西找,衔回来一些枯枝,就忙着垒巢,准备过冬。寒号鸟却整天飞出去玩,累了回来睡觉。喜鹊说:“寒号鸟,别睡觉了,天气这么好,赶快垒窝吧。”寒号鸟不听劝告,躺在崖缝里对喜鹊说:“你不要吵,太阳这么好,正好睡觉。”
冬天说到就到了,寒风呼呼地刮着。喜鹊住在温暖的窝里。寒号鸟在崖缝里冻得直打哆嗦,悲哀地叫着:“哆罗罗,哆罗罗,寒风冻死我,明天就垒窝。”
寒号鸟在崖缝中备受寒冷的煎熬时,它在心中一定是这么想的:“现在真是太冷了,如果能使自己暖和就好了,垒了窝就暖和了,那么,我明天就垒窝”。然后,它就在寒冷的崖缝中,不断地想象着垒了窝以后暖和的情景。并且,每当寒冷难挨时,就再次想到“明天就垒窝”。寒号鸟的注意力被自己转移到垒窝的想象中,分散了对寒冷的感觉,它也许感到不是那么冷了,不过,在真实的世界中,寒冷并没有减弱对寒号鸟的攻击。
寒号鸟在对未来的想象中,也许确实减少了寒冷的感受,但是,这只是头脑被转移了注意力后思想的缺失造成的。也就是说,寒号鸟的身体依然感觉到寒冷,但是由于注意力转移了,它的思想就会间断性地忘记寒冷。由于思想或者说念头是一个接一个产生的,我们的头脑中不能同时产生两个念头,因此,当头脑中出现的是明天垒窝的想象时,对寒冷的念头就消失了。然后,当身体的寒冷再次传递给头脑时,寒冷的念头又产生了,寒号鸟就感到寒冷的煎熬。
整个晚上,寒号鸟就是在寒冷和垒窝的念头的转换中度过的,显然,它没有完整地体验到寒冷,因为它的思想总是逃避在想象中。那么,在这个晚上,寒冷就不会给寒号鸟留下应该有的深刻的印象,即那种冻的要死的印象,这个印象被垒窝的想象给稀释了。到了第二天,当寒号鸟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时,由于在它的头脑中并没有对昨夜的寒冷形成深刻的印象,就是那种冻的要死的印象,它的垒窝的理想也就失去了实施的动力,而温暖的阳光则彻底融化了它的理想。
最后,寒号鸟被冻死了。
小岛上的天气明显比上海冷。不过,它们两者是不一样的冷,小岛上是一种清清的冷,干净的冷,在这种冷里面没有掺杂任何杂质,似乎使人能够感觉到冷的本质。思想没有被冻住,依旧保持着活力。声音好像凝固了,一天之中几乎听不到什么明显的声音,除了有几声鸟叫,以及偶然路过的汽车的声音。间或听到有人的说话声音,但是明明看到那说话的人距离很远,其声音却就如同在耳旁响起。
虽然天气很冷,但是小岛上依然满眼的翠绿,看不到一丝枯黄的征兆。在小岛上看到的各种颜色都变得分外鲜明,不要说那翠艳欲滴的绿色了,连那墙皮斑斑剥落的白墙,那种陈旧感都显得如此的真实,是啊,陈旧的真实,没有丝毫做作。
窗外的远山层层叠叠,连绵不断。距离最近的小山也不过几百米吧,可以清楚地看到山上星星点点裸露出的白色岩石,以及人工整理出来的一片片的黄色土地,它们被浓浓的绿色包围着。山上没有高大的树木,因为这里有种茶叶的传统,茶树和各种果树相互掺杂着布满了山坡。再稍微向远处看,在那些山上看不到一片岩石和土地,满眼都是绿色。再向远处眺望,那些山变成了铅灰色,除了连绵不断地铅灰色的线条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在上面我们说到,与上海相比小岛上显得更加安静和纯洁。我们说的是一种客观的事实,还是带着自己的情感、好恶、知识等印象在比较呢?
同样的,当我们在读这段文字时,是带着透明、清净之心,还是带着自己的情感、好恶、知识等印象在读呢?
当读到这段文字时,如果我们是上海人,会有什么感受呢?
如果我们是在小岛上生活的人,又会有什么感受呢?
如果我们既非上海人,也非在小岛上生活的人,又会有什么感受呢?
这是一些无聊的问题吗?
也许我们认为这是人之常情,我们平时不都这样看问题吗?
谁又能不带一丝一毫的个人印象而完全客观地看问题呢?
有了自己的观点难道不对吗?
我们学习、成长不就是为了具备更多的知识吗?
而我们所具有的知识不就是我们看待问题的观点吗?难道让我们变得愚昧无知吗?
外在的知识当然需要,否则我们就无法生活。但是,我们是否注意过自己在生活中所积累或学习的内在知识?
我们这里所说的内在知识是指对自己的认识。
我们了解自己吗?
我们了解自己多少呢?
了解自己不仅仅是指“了解自己是谁”这么大的问题,而是指我们是否了解自己的内心世界,以及了解我们内心世界的程度。
这不是心理学的范畴,与心理学无关。心理学重视研究和分析人或动物的心理活动的规律,这里所说的“了解自己”是指每个人对自己的了解,这种了解完全是个人化的,因此,也就没有什么规律可言。
除了了解自己是谁之外,我们每个人还要了解自己一些什么呢?
也许我们还需要了解:
在某个问题上,我们为什么持某一种特定的观点,而不是其他的观点?
在遇到某件事情时,我们为什么会在内心升起嫉妒、羡慕、愤怒、惭愧、伤感、无奈、自豪、自卑、厌恶等情绪,而其他人可能不会?
在某个时候,我们为什么采取了某种行动,而不是另外一种行动?等等。
只有在我们了解了自己之后,我们才能说:我对此问题没有抱有偏见。或者说:我确实在我的立场上看待这个问题。如果我们了解了自己是站在什么角度、背景、知识、情绪上看待问题,那么,在这一瞬间,我们也就能够超越自己的观点而客观地看待问题。然后,我们不仅能够更加理解别人的观点,更为关键的是,我们可以看到这个问题的本质,因为我们是在剥离了自己的观点之后看问题。难道不是吗?
当我们在没有任何个人印象在看问题时,我们看到了问题的本质,同时,我们也看到了其他人的局限,因为他们仍然陷入在自己的个人印象中在看问题。
我们怎么办呢?
我们是否应该试图向他们解释这个问题的本质是什么样子的?
然后,试图说服他们改变观点呢?
或者我们试图站在别人的立场上看待这个问题呢?
这是某种妥协的行为,不是吗?还是我们在此问题上保持沉默呢?
这也许意味着我们对他人不负责任,明哲保身。
也许,我们首要的任务是更加充分地了解自己,更加准确地说,应该是随时随地地了解自己,这就是完全地了解自己。如果我们真的决定要展开了解自己的道路,要展开学习内在知识的道路,我们所说的这一切就绝对不是理论。只是在头脑中理解和认同是不会带来任何真正的改变的,只有在真实的生活和工作中去了解自己的内心世界,才能增长自己的内在知识。
我们认识到问题的发展状态并不是问题本身,这就是内在的知识,因为这是我们每个人内心世界中的内容。任何人告诉我们说:“你把问题本身与问题的发展状态混为一谈了”,这句话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这句话是权威、老师、长辈、受尊重的朋友、上级领导等说的,我们也许会在理智上承认他们。但是,他们所说的话都是我们内心之外的,只有当自己的内心分别看到了什么是问题本身、什么是问题的发展状态时,才能真正地将这两者分开,永远不会再混淆。在这一瞬间,我们获得了一个新的内在知识。这是谁也无法教给我们的。
那么,我们以向内在的眼光看我们自己继续进行探讨,以获得更多的内在知识。其实,在日常生活与工作中,我们还很容易将问题与问题的性质、功能、特点、条件、原则、意义、重要性、弊端和危害、效果、难度、可能性等混为一谈。不要在头脑中使用理性和逻辑分析,而是将全部的热情、注意力方面在下面这些例子中,也许我们就会得到自己的内在知识。不存在同意与不同意,当然也不是说要全然的接受,而是超越了同意与不同意的二元对立,那么,我们看到的就是事实本身了,因为事实本身是没有对错之分的。不是吗?
问者说:“你说这个企业在近十年间管理水平大幅度下降了,有什么依据吗?”
答者说:“比如,有一个最明显的现象,这家企业在十年前,其中、低层管理岗位上都是外籍人士,而现在,在很多高层管理岗位都已经用本土人才了。当然,不是说本土人才的能力低于外籍人士,而是说在一般情况下,从国外派过来的外籍人士都有着丰富的本行业管理经验。”
问者急忙插话说:“但是他们不得不进行本土化啊!,否则成本很高……”
我们现在看得很清楚吧?
这家企业在十年间由外籍人士管理,改变为由本土人才管理,这是这家企业管理下降的一个表现。这是问者和答者两人讨论的问题,而“外资企业必须转变为使用本土人才”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不是吗?
显然,问者在讨论问题的过程中跑题了,他的思维从原来的问题脱离出来,跑到另外一个问题上。如果答者跟着回答他提出的新问题上,也许他们再也回不到原来那个问题上。
本来以本土人才为主并不会必然导致管理水平的下降。但是,这个问题恰恰是问者应该继续追问的。因为这个问题才是搞清楚原来那个问题的第一步,如果继续追问下去,问者必将会得到令他满意的答案。
赵先生说:“我们的企业现在还是‘作坊式’管理模式,几乎所有的管理过程都是依靠感觉,决策时也大都是靠“拍脑袋”决定的。钱先生说:“是啊,这是很多中小企业的通病,我们应该尽快向外资企业学习其系统化的管理,尤其是需要建立一套数据收集和分析系统。”钱先生话音未落,赵先生快速地说道:“这不可能,我们做不到,我们是小企业。”
不管我们对这个管理方面的问题有什么自己的看法,请暂时放弃它们,这样做我们才能看到他们讨论的真相,而不是自己的观点。在上面的对话过程中,赵先生显然跑题了,“要不要建立数据系统”与“某个企业不可能建立数据系统”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情。后面这个问题的本质是“我们这样的企业是否有能力建立起数据系统”,而赵先生的回答是“不可能”。
赵先生的思路跑得太快了,他还没有讨论建立数据系统对他这样的企业到底有多重要,所谓的数据系统到底是什么样的,都有哪些形式或模式,需要投资多少钱,应用起来是否复杂,是否需要专业人员维护,是否与他规模相当的企业已经在使用,是否成功的例子,等等,就匆匆下了结论,而且结论是“不可能”。显然,他的结论下得太早了,也许断送了他的企业提升的机会。
没有人阻挡他,也不一定是资金和技术在阻碍他,是他的思维方式限制了他。如果他的头脑非常清楚,即便心中涌现出“我们做不到”这个念头,他也很清楚这个念头与刚才讨论的问题是两个不同的问题,那么他就不会把这个念头说出来,而是会自发地追问前面那些问题。而这些问题得到澄清之后,他的结论自然就会出现,可以确信,这个结论往往是最合乎真实的。
这只是一个例子,我们不能将头脑陷入其中。当我们在想:“我同意赵先生的观点,我认为国内的小型企业确实没必要建立数据系统”,说明我们已经陷入例子中了。事物的对错不是我们的头脑想出来的,到底应该怎么做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我们要做的是清空自己头脑中的各种观点和意见,用内心直接去看那个一直存在的事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