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成也好,变革也好,能否成功的关键不在个人意愿和决心,而在能否形成稳定的运作系统,信息负反馈机制对于系统的稳定性具有特殊意义。
由于有上述限制,所以,历史上的二代皇帝,除非有特殊机遇,很少有上台伊始就大刀阔斧变革祖制者,要想在政策方略上更弦易张,需要在人事、国力诸方面形成相应的前提条件。尽管二代的行为千差万别,但就其趋势来看,无非是两个方向;一是守成,二是变革。
守成的二代皇帝,有成有败。败的最惨的是秦二世和晋惠帝。秦二世因为其皇位来得不正,所用亲信不正,自己也不能以正派方式对待大臣。尽管他也想守住秦始皇开创的家业,但他立足于阴损的基石,完全依靠赵高,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方式,没用多久就完成了朝臣的逆淘汰,自己把自己推入深渊。晋惠帝接手的天下本身就存在极大隐患,晋武帝片面吸取曹魏限制宗室而外臣得势的教训,大封皇族,晋惠帝却不是一个能够掌握舵把子的主儿,皇后贾南风又不是一个能与吕后并论的主儿,根本驾驭不了宗室诸王,最终毁了西晋的天下。
守成最成功的,当属东汉明帝。他“尊奉建武制度,无敢违者”,“内外无幸曲之私,在上无矜大之色”,东汉之所以能够长久,光武帝的开国固然功不可没,但明帝和章帝的铺垫也是关键。有些守成者,例如汉惠帝,就其个人来说命运不好,但国家的命运却走上了萧规曹随的正道。至于刘禅之类守成而无成的帝王,除了个人智能因素外,往往同所处的大环境有关。像十六国和五代时期的二代君主,“时势造英雄”的情境显然要大于“英雄造时势”的作用,所以二代多被时代湮没。
变革的二代皇帝,也有成有败。败得最惨的是隋炀帝。他的情况与秦二世如出一辙,所不同的是炀帝能力极强,天资聪颖,在统一天下的过程中赢得了声望,平定南陈时得到朝野称赞。然而炀帝太过好大喜功,开运河,通西域,再建东都,出兵辽东,事业过大,项目过多,远远超出了当时天下所能负担的程度,民力物力都不足以支撑,最终葬送了隋朝基业。
变革最成功的,当属唐朝太宗和清朝康熙,他们的前任都没有完成立国大业,二人几乎都有二次创业性质,相当于开国皇帝。他们的事业政绩已经为人们所熟知,在此不赘。需要说明的是唐太宗与隋炀帝能够形成鲜明对照,论两人的智力能力,隋炀帝不在唐太宗之下;取得帝位的方式,两人可说是如出一辙;两人面临的外界情境,基本上大同小异;然而,一成一败,其名声有天壤之别。究其原因,隋代文帝多有创制,已经形成可观的建树,就像公司经过快速扩张后需要二代继承人稳住阵脚类似,而炀帝还嫌文帝的摊子铺得不大,发展不快,弯道超车,当然翻车的概率极大。唐代高祖并未形成自己的辉煌业绩,仅仅是搭起公司的框架,从产品到市场都还没有稳定下来,所以太宗的求治张力恰到好处。从一代到二代,一张一弛,继承人在量力用权时,首先需要判断前任的张力如何,是刚刚开弓还是已经满弦,进而确定自己的基调是张是弛。
二代用权,有权力来源因素,也有外在情境因素,但最重要的是权力运行机制的制约。凡是失败很惨的二代,人们往往批评其不自量力,但多忽视了造成不自量力的机制。从历史来看,二代用权能否把握恰当,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负反馈。唐太宗的成就,建立在他善于纳谏的基础上,已经为人们所熟知,也为历史所称道。即便是以武力逆取侄儿政权的明成祖,所建立的东厂名声极为恶劣,但却有效保证了他能够得到正规渠道无法获得的官场信息。暂且不论对东厂的价值判断,单纯从统治技术来看,皇帝能否解除官僚系统对自己的信息屏蔽,能够有多样化的信息来源,尤其是能够听到负面信息,是对权力运用形成校正的有效方式。从系统论角度看,任何一个系统,负反馈是保证系统稳定的基础。只有正反馈而没有负反馈,再精密的系统也会在运行中崩溃。一般来说,一代皇帝在打天下的过程中,信息屏蔽不会过于严重。而二代接班之时,正规化也就意味着信息筛选和屏蔽的普遍化,缺乏负反馈的现象会日益严重。无论是守成还是变革,有较为完善的负反馈,则成功的几率较大,反之,则会陷入“盲人骑瞎马”的境地,几乎肯定会失败。二代之蠢,往往不是由智力因素而是由信息因素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