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权臣的兴衰:从赵盾到赵氏孤儿

一部《春秋》,有人看到大义,有人看到谋略,有人看到权力斗争。有人越读越傻,有人越读越聪明,有人越读越老辣。关羽看到的是大义,诸葛亮看到的是谋略,曹操、司马懿看到的是权力斗争。曹操司马懿的老师,比鲁国的三桓更早的真正权臣赵盾,在春秋晋国的一场权力斗争中脱颖而出。

赵盾何许人也?赵盾的父亲赵衰,是追随重耳十九年的功臣,与重耳是连襟,重耳即位后,又把自己的一个女儿(赵姬)嫁给了赵衰。赵衰长于计谋、善于辞令,多次推荐、让位给别人,卻轂、栾枝、先轸、胥臣这些晋国实力派,都受过赵衰的恩惠,加之赵衰为人低调,待人和气,重耳系的“晋一代”对赵衰都感恩戴德。

玩政治,有个人缘好的爹,就是后代从政的政治资本。反之,老子在位得罪的人多,后代从政就危险加凶险。如今赵衰的儿子执掌了中军帅,大树底下好乘凉,老子英雄儿好汉。

赵盾的专政之路,过关斩将,步步先机。

先轸死后,晋文公留给晋襄公四大元老,栾枝、胥臣、赵衰在三天里相继去世,相当于政治局常委少了三分之二,晋国朝堂出现权力真空:一场权力角逐开始了。

第一回合:晋襄公任用追随重耳的狐射姑(流亡海龟派)担任中军帅,把自己的老师太傅阳处父(土鳖派)晾在一边。

第二回合:狐射姑掌权后,采取了整军、阅兵立威等举措,没有增加朋友,却增加了敌人。阳处父本来就与狐射姑父亲狐偃有矛盾,眼见自己做不了中军帅,就说服他的学生晋襄公,用赵盾替换了狐射姑,还羞辱了狐射姑。在举行阅兵,阳处父等狐射姑来到阅兵场,才通知中军帅已经任命给赵盾。这与2500多年后麦克阿瑟从收音机里听到自己被杜鲁门解职,玩得是同一政治手腕。

第三回合:立新君之争。晋襄公有他爹的美德,却不幸,短命。晋襄公死后,赵盾与狐射姑在立哪个公子为新君上发生矛盾,狐射姑想私自迎立近在陈国的公子乐,赵盾想立在秦国的公子雍。两人都派人去秦国、陈国迎回公子,赵盾怕公子乐先回到晋国,派人在半途暗杀了公子乐。

第四回合:暗杀成为晋国政坛新常态。

狐射姑认为杀公子乐是阳处父的主意,派本家堂弟狐鞠居暗杀了阳处父。不久,狐鞠居被赵盾派人暗杀——上述三次暗杀,都没有人承认是自己所为,令人想起至今的无头悬案——宋教仁案,肯尼迪家族案等。狐射姑当然知道这连环暗杀意味着什么,连夜跑去了北翟。

第五回合:赵盾上位。

狐射姑(又叫贾季)是皇亲(外戚)、太师和中军佐,狐射姑难道是畏罪潜逃?怎样处理狐射姑宵遁北翟事件?如何定性,是个大问题。

很多人都在期待看赵盾如何斩草除根,结果赵盾说:狐太师是怀念他爷爷在北翟的生活,要落叶归根,去养老的,把太师家小和财产都送过去吧!

狐偃是重耳的大舅哥,狐家对重耳继位做出了非同一般的贡献。狐家是北翟血统,虽然地位尊贵,在晋国根基并不深厚。晋文公流亡团队后代(晋二代)的权力较量,以狐家北逃,赵家掌权告一段落。赵盾这一招“以消代打”的手腕,比武力灭门还斩草除根、干净彻底。

第六回合:改立国君。

狐射姑与阳处父都是赵盾的长辈,是晋文公一代的领导人,两人一死一逃,意味着晋一代基本退出历史舞台,晋国成了赵盾一人的天下。

在秦国的公子雍,因为秦穆公病故,没有及时赶回来。这一耽误,晋国政坛出现新格局,赵盾就不再想继续迎回公子雍,而是想扶太子皋继位,这样的好处不言自明。

赵盾唆使太子皋的母亲穆赢抱着孩子闹朝堂,闹赵府,骂大臣欺负孤儿寡母,终于闹到朝堂不朝,闹到大臣们要求赵盾“改”主意,于是赵盾提出改立太子皋,众大臣也只能同意改立国君,即晋灵公。

赵盾对内的手腕,派刺客暗杀,是玩阴的;让文嬴闹朝堂,是玩暗的。对外,就是玩黑的了。

第七回合:偷袭秦军。

秦国派300乘士兵护送公子雍回国继位,赵盾举晋国全军,包围秦军,“潜师夜起”,不宣而战,在令狐击溃秦国护送队伍,还追击到刳首,公子雍死于乱军之中,秦国领军的老将白乙丙被杀。白乙丙,长平之战坑杀40万赵军的一代战神白起的先祖。去秦国迎接公子雍的先蔑、士会见赵盾背约,就跑去了秦国。

一连串阴谋、演戏、暗杀、屠杀之后,晋文公时代的权臣后代狐家(狐偃)、先家(先轸)、士家(士蒍)的势力,都被剪灭。《史记·十二诸侯年表》载:晋灵公元年,赵盾专政。

权臣专政,晋国赵盾是始祖,活脱脱是一部政治斗争教科书。

狐射姑评论:赵衰,冬日之日也;赵盾,夏日之日也。一阴二暗三黑的赵盾,偏偏又是个继承了赵衰家教、知书懂礼、爱惜名誉的人,这样的太阳,没法让人好受。

前620年,六岁的晋灵公登基,长大后,却是个荒唐的国君。他加重赋税,修建宫墙,在高台上用弹弓射击路人取乐,厨师炖熊掌没有熟透,就杀了厨师,把尸体放在筐子里,让宫女抬着走过朝廷。士会、赵盾去劝谏他,他当面说要改过,敷衍他们,事后依然如故。

前607年,晋灵公对赵盾专政越来越不满,派一个叫锄麑的大内高手暗杀赵盾,不料派去的杀手看到赵盾在恭敬准备早朝,认为是个贤臣,不忍杀害,又不能复命,就自杀了。

九月初的一天,晋灵公请赵盾饮酒,在朝堂上组织内侍围攻赵盾,被赵盾的家臣提弥明和灵辄——一个曾经受过赵盾救济、后成为灵公卫士人拼死搭救逃脱,赵盾就跑到了边境。赵盾救济灵辄,与秦穆公救济梁山野人一样,都是“积阴德者必有阳报”。

当月二十六日,赵盾是弟弟赵穿带兵杀了灵公。《左传》记:赵穿攻灵公于桃园。一个“攻”字,把双方对阵形势的战斗性质界定清晰。灵公被杀后,赵盾回朝主政。

赵穿为何要帮助赵盾?前615年,秦晋爆发河曲之战,赵穿不听赵盾指令,独自带军过河攻击秦军,赵盾怕赵穿被秦军击败,下令全军进攻,勉强与秦军打个平手,等于赵盾救了赵穿一命。赵盾因为这一战,发现士会是人才,留在秦国对晋国不利,后来派人将士会请回晋国。邲之战中,只有士会一军有序撤退,后来士会做了中军帅。

晋太史董狐面对赵盾书写这段历史曰:赵盾弑其君。惹得赵盾跺脚赌咒,我在逃亡,灵公怎么能说是我杀的呢?董狐说:你虽然跑了,但还在国内;回到朝廷,你是正卿,却不去惩办凶手,国君不是你杀的,是谁杀的(子为正卿,亡不越境,反不讨贼,非子而谁)?赵盾哑口无言,说了句:呜呼!《诗》云,我太怀念故土,反而带来悲伤,说的就是我吧(我之怀矣,自诒伊戚,其我之谓矣)!孔子对赵盾也报同情地说:可惜了,要是跑出国境就不会被记录为弑君了。

前606年,赵盾立又公子黑臀,是为晋成公。赵盾继续专政。

当年,晋襄公即位三年(前618年),由于晋襄公要提拔箕郑父、先都、先毂、梁益耳等进入中军,先克以“狐、赵之勋,不可废也”为由阻止,先克还抢夺了蒯得的土地,这五个憎恨先克的人就合谋,派杀手暗杀了先克。

赵盾闻讯,很快抓住凶手,供出指使者,赵盾先把直接参与的先都、梁益耳杀了,两个月后,把箕郑父、士毂、蒯得也杀了。一年之内晋国失去军帅、军佐、大夫六位重臣,导致楚国趁晋国内乱进攻郑国。赵盾的屠刀下,也欠了不少家族的血债。

赵盾是晋文公之后第一个在重耳系的四大家族里,采用权谋、武力、暗杀等方法掌握大权的家族,是“晋二代”里的佼佼者。但是,赵盾专政之路开了一个坏头,此后晋国三代、四代反复争斗,动辄暗杀、灭门。

从赵盾开始的赵家史,权力与血腥相伴始终,最后三家分晋时,赵氏不仅是其中之一,而且是三大家族反攻智氏的导火索与中坚力量。秦赵长平之战是结束战国的关键一战,也是中国古代战争史里最血腥的一战。

赵家人是能文能武的一族,可惜的是,赵氏后人中少有赵衰那种“冬日之阳”的德性。赵衰曾引用过一段古代礼治的话劝重耳接受怀赢,可以说明赵衰冬日之阳的来源:

将有请于人,必先有入焉。欲人之爱己也,必先爱人。欲人之从己也,必先从人。无德于人,而求用于人,罪也。

赵盾专政后,策动恢复晋国公族,试图将既得利益的延续合法化。赵盾死前,安排好权力交接,也保住了灵公一朝赵家无忧。但强权再强,专政再专,哪能保住三代?

到了晋景公年间,屠岸贾受宠信,势力强大起来,借梁山山崩、天出异象,说这是灵公的冤魂要景公追究赵氏弑君之罪。

景公问栾书、卻锜,二人含糊其辞,关键时刻,赵家失去了同盟军。于是,屠岸贾亲自带人,将赵同、赵括等各家老小百余口,尽行诛戮。书载:尸横堂户,血浸庭阶。史称下宫之难。

如果赵盾有知,不知会不会后悔自己专政?赵衰有知,不知是责怪晋灵公还是赵盾?于是有杵臼、程婴,一死难,一立孤,程婴背负叛徒骂名,用自己的儿子换下赵氏孤儿(赵武),抚养十五年,最后晋悼公决定诛杀屠岸贾。

晋悼公命韩厥带武士埋伏在宫中,等到诸位朝臣进宫探望病情,将他们都软禁起来,让赵武出来和大伙儿见面。各位大臣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纷纷推卸责任说:当年下宫之难,是屠岸贾主使,假传君命,要挟群臣,否则谁敢作难?听到国君生病的消息,我们便想到要替赵氏家族拨乱反正,现在只要您发话,我们便照办不误!

韩厥同赵武围屠岸贾宅,无论少长皆杀之。据称,杀屠岸贾全家,国人无不称快,这就是所谓的赵氏复兴,即最著名的赵氏孤儿故事。

屠岸贾诛杀赵家,不知是否想到自己会被满门灭族?都看到赵家与屠岸贾相争,其实背后做决定的是晋侯。诛屠岸贾全家,晋国人无不称快,说明屠岸贾不得人心,但晋国人的脑袋是不是也有点二?对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就诛杀全家的暴行,还拍手称快,他们以为真正的正义是什么?

赵家由赵衰的创业功臣,忠厚之家,到赵盾的暗杀储君、暗杀政敌、偷袭秦军,专政权力带来的只是短暂的任性,种下的却是后代的祸根。赵家是个矛盾体,既沾满鲜血,又是忠义之家,否则也不会有程婴、仵臼这样的人,牺牲自己及亲生骨肉,救下赵家唯一血脉。

令人不喜欢的是那些灭门赵家、屠岸家都“无不称快”的晋国国民,他们为灭门暴行称快,反映了这些人缺乏对生命的敬畏与人道精神。这样的国家,陷入杀戮与冤冤相报,是否也是一种惩罚?仿佛晋国与赵家的纠缠,就是中国历史治乱循环血腥悖论的预演。

唯一可敬的是杵臼、程婴二人。程婴说:始吾不死者,以赵氏孤未立也。今已复官报仇矣,岂可自贪富贵,令公孙杵臼独死?吾将往报杵臼于地下。遂自刎而亡。杵臼、程婴这样的小人物,体现了中国历史的大精神:家可灭,国可破,民气不会灭。中华民族的延续,这种舍身取义的勇气才是真正的力量。

值得一提的是,程婴没有说要报答赵家的恩惠,而是往报杵臼之约。杵臼对程婴曰:子任其难(立孤),我任其易(死难)。程婴哭,杵臼怒曰:此大事,亦美事,何以泣为?

程婴有大勇气、大忍性,杵臼有大智慧、大气魄,为二子赞!仅为二子赞!权力反复、国人称快等皆不足为论。读赵氏孤儿故事者,当作如是观,则杵臼、程婴没白死也!

赵氏孤儿作为戏剧,被伏尔泰改编后在欧洲的传播,大致就是这个内容。杵臼、程婴的人格表现里有普世价值。

但是,且慢,真实的历史比伏尔泰看到的复杂。赵氏孤儿见载于《史记·晋世家》,《左传》、《国语》并未见记载,而是记录了前583年的“下宫之难”,这是赵氏孤儿的另一版本故事,这个事件的起因更惊心动魄。

《左传·成公四年》:晋赵婴通于赵庄姬。《左传·成公八年》:晋赵庄姬为赵婴之亡故,谮之于晋侯,曰,原屏将为乱,栾郤为徵,六月,晋讨赵同,赵括,武从姬氏畜于公宫,以其田与祁奚。韩厥言于晋侯曰,成季之勋,宣孟之忠,而无后,为善者其惧矣。三代之令王,皆数百年保天之禄,夫岂无辟王,赖前哲以免也。《周书》曰,不敢侮鳏寡,所以明德也,乃立武而反其田焉。

左传记载是前587年,赵庄姬与赵婴私通。赵婴是赵盾的弟弟,也就是说,赵朔的小叔叔与侄儿的老婆通了奸。四年后,前583年,赵庄姬因为赵同、赵括把赵婴赶到齐国,向晋景公,即赵庄姬的弟弟告发(谮)他们要谋反,“栾卻证之”,即赵庄姬与栾氏、卻氏合谋,坐实了赵括、赵同谋反的诬陷。

于是晋景公讨伐赵括、赵同,将他们的土地分给了祁奚,此即“下宫之难”。韩厥向景公谏言:赵氏于晋国历代有功,不应该被灭门。景公留下赵武,把土地重新还给了赵家。

下宫之难,是公室对卿室,也就是皇权对相权的一次胜利,赵盾发起的恢复公族的势力,经此一战,权力相对集中于公室(国君)。《史记》绘声绘色地描写了赵氏孤儿的故事,却与《左传》的记载冲突,其实赵氏孤儿另有一番隐情。

为什么会有赵婴与赵庄姬通奸之事?是庄姬淫荡?当然不是,这是一个家族的工程,一项通向赵氏被灭门的秘密工程。

赵朔(赵盾的大儿子)又称赵庄子,娶了晋成公的女儿、晋景公的姐姐,因此叫她赵庄姬,包括一个陪嫁的媵(春秋时娶妻都是娶一送一的)。但十四年里,赵朔的老婆没有一个怀孕的。作为赵氏家族的族长,没有继承人是个大问题。

赵盾的另两个弟弟赵括(不是纸上谈兵的赵括,是赵衰之妻赵姬的儿子,赵盾同父异母弟弟)、赵同,对于身体不好又性格柔弱的大侄子赵朔很不服气,跑到赵家的政敌荀林父那里,要求荀把赵朔担任的下军将给撤了——叔叔跑到外人那里拆侄子的台。

赵朔与赵穿的矛盾有些讽刺:赵衰娶了重耳的女儿赵姬,赵姬是个很有礼节的女人,坚持让赵盾的母亲、叔隗做正室。赵姬对赵衰说:得宠而忘旧,何以使人。叔隗是赵姬的父亲重耳的老婆之一,也是季隗的姐姐,赵姬坚持让自己的姑姑做自己丈夫的正妻,赵盾因此就做了赵家的嫡长子。

赵盾专政后,为了报答赵姬的恩情,就让赵姬的儿子、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赵穿做了赵氏宗族的族长。赵盾死后,赵穿与大侄子赵朔的矛盾逐步激化。赵庄姬与赵婴通奸,族长当然不能不管。

赵朔虽然是银样蜡枪头,却不是废物点心,他知道两个叔叔对自己虎视眈眈。赵朔说服小叔叔赵婴为了赵家香火延续,与赵庄姬“造人”,也就是给老婆借种,于是庄姬怀孕,有了赵武。赵括、赵同将赵婴与庄姬捉奸在床,逼赵婴离开晋国,并研究怎么把庄姬肚子里的乱伦孽种弄掉。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下宫之难,赵武(即庄姬私通的私生子)更没有机会活着出来。赵朔明白这一点,他决定让庄姬回到宫里,向景公举报赵括、赵同谋反。姑姑举报夫家谋反,是大事,晋景公找来栾书、卻锜、荀林父、屠岸贾等询问怎么办。栾、卻含糊默认,荀、屠早就想扳倒赵家,这俩人搞了一次阶级斗争扩大化,把赵盾杀死晋灵公的旧账翻出来,宣称赵家罪大恶极,于是景公派屠岸贾去剿灭赵家。

赵朔本意是导演借种、举报,想借晋景公之手,除掉赵括、赵同,结束赵家内部的争权内斗,却没想到把自己家也搭进去,变成了赵氏家族的灭门。

赵氏以最离奇的方式三代而折,说明一个问题:家族内斗是极其凶险的。中国古代高呼家和万事兴,源于血淋淋的家族内斗的历史教训。

赵武复辟后,经历了三卻、栾氏两家的兴衰,在下宫之难三十五年后,即前548年,晋平公任命赵武为中军帅,赵氏一族经历一次血腥清洗、晋国的三次权臣家族的先后灭门,再度掌握晋国大权,与韩氏(韩厥后代)、魏氏(魏犨后代)、智氏形成四足鼎立局面。

前453年,韩赵魏上演惊天大逆转,由智氏带领魏氏、韩氏攻打赵氏,变成韩赵魏三家联手消灭了智氏,晋国落入三家之手。到前406年,三家分晋,韩、赵、魏正式立国。

智伯灭而三晋之势成,三晋分而七国之形立。赵氏、魏氏是两家,是重耳流亡团队的后代,经历残酷内部权力斗争后留存下来,建立了新国家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