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部大洗牌之后,接下来华为干的一件大事就是启动《华为基本法》的制定工作。
1.制定《华为基本法》的背景
启动《华为基本法》的缘起是什么?
第一个缘起,是从野蛮生长走向系统化建设,任正非决定启动人力资源变革,他感到,人的问题越来越成为制约华为扩张的因素。1994年CC08G已经在市场上突破了,当年的营业额达到了8亿元。1995年,规模已经发展到15亿元。为了克服组织管理文化方面的制约因素,任正非开始组织华为进行文化大讨论。
第二个缘起,是在文化大讨论中,大家发现员工的想法和老板的想法往往不能达成一致。比如,早期华为有个口号是“胜则举杯相庆,败则拼死相救”,大家认为这说明华为的文化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任正非却说这是封建思想,不能当作华为的文化。又有人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任正非又批驳说:这也是封建思想,现在要改成“用人要疑,疑人也要用”。这些都说明,当时华为在文化上的认识是不统一的,企业的文化和价值观有待达成共识。
第三个缘起,是管理上比较混乱,需要系统化改造。当时对于企业建流程的提议,有人提出这样的疑问:如果什么流程都完备了,还要领导做什么?到底是听流程的,还是听老板的?还有,在市场部集体辞职事件后,引发了一个争论:应该怎样对待有功之臣?他们早期为公司做出过贡献,你把他辞掉就完了?薪酬体系也同样需要梳理:到底应该为能力发工资,还是为绩效发工资?要不要给资历发工资?等等。这样的问题就都出现了,都需要人力资源来给出一个清晰的回答。
这些问题一直也困扰着任正非。但他很厉害的一点是:想不清楚的时候,他不做,就是不盲动、不冒进。他认为,要先把上面那些问题都想明白,再去做人力资源的改革。这就是《华为基本法》的意义,就是它要系统地回答上述这些问题,要依靠《华为基本法》来建立华为的价值观体系和管理政策系统。
于是成立了《华为基本法》起草小组,华夏基石的董事长彭剑锋教授当年任组长。当时定义了《华为基本法》的三个目标:其一,是要把企业家的直觉转化为政策。任正非的有些观点,大家刚一听觉得非常刺耳,但等到他说明白以后,再一想,又会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这正是企业家的直觉,现在要把这种直觉的思考用政策的方式表达出来。其二,是要调整内部的关系。刚才我们说到早期华为出现过很多矛盾,现在要树立原则,好把这些看似矛盾的问题调和起来,处理好。其三,是要指导制度建设,用它来指导如何做流程,如何做管理框架。
当时起草《华为基本法》的六人专家组先做了一个文化调研,梳理总结出了需要解决的10个矛盾,或叫作10大关系,如:尊重个性与集体奋斗,开放合作与独立自主,顾客的利益与员工、股东的利益如何摆平,精神文明与物质文明的关系,民主与独裁,统一性与多样性,程序性与灵活性,速度与效益,继承与发展等。《华为基本法》就要解答这些矛盾,要设定一套统一的原则。对于企业家来说,任正非有能力驾驭这些矛盾,但对于一般干部和员工,遇到这些问题常常束手无策,你必须给他一套方法,使其在实践中不至于迷惑或走错路。
2.《华为基本法》的制定过程就是系统化的思考过程
《华为基本法》总共经历了九次修改,前三稿时是围绕以下三个问题展开的:
企业的前途问题。企业何以走得远?它的价值观立足点是什么?
管理的效益问题。企业是拼速度还是拼效益?
员工的成就问题。怎样让员工获得成就感?知识型员工的工作过程是创新的过程,这个过程无法控制,你如何保证让员工在这个过程中坚持下去,并从中获得愉悦感?企业怎样能让员工的工作既能满足要求,又能取得成就?
这三个问题也是德鲁克管理理论的核心。虽然这三稿中都有一些亮点,但当时华为有人提出来:《华为基本法》现在提出的这三个问题,对任何企业都适用,这是个通用的思考模式,我认为不一定就能针对华为,解答华为的特殊问题。于是,编写组随之提出以下三个新的问题:
华为为什么能走到今天?成功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华为现在面临的挑战是什么?过去的经验哪些还适用,哪些已经过时?
未来的成功要靠什么?要继续走向成功,需要注入什么新的基因?导入什么新的做法?
这三个问题是四到六稿主要讨论的问题。这三个问题把华为人的思路激活了,因为它的概括性和现实针对性很强。比如在《华为基本法》中确立了两个战略原则:一是要以超越对手为目标来配置战略资源。要么就不做,要么就集中人力和物力的资源,实现突破。后来我们有时说华为风格是一种狼性的风格,这种凌厉的风格就在于它的行动力压强很大、势能很猛,一旦看准了目标,就会全力投入,超越对手,争取全胜。所以这在华为形成了一种方法论,一种企业经营特色。二是战略目标落地的制度机制配置。比如华为的一个经理,他如果看准了市场的前景,可以先不赚钱,把这个单子免费送给客户,企业给他这个权力。还有,有能力的人,你给他资金支持就可以,他自己就能去找到市场,做出项目来。诸如此类的市场打法,华为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论,是一系列经验的总结,在实战中也很有成效。
《华为基本法》进行到这一步的时候,任正非的思想被激活了,他对起草小组又提出了三个问题:其一,中国还没有产生过国际性的大企业;其二,华为的人本质上是本土的人;其三,人大的教授们本质上也只对国内的企业有经验。这是一群对国际化大企业没有感觉的人,怎么能做出指导国际性大企业的东西?这就有了华为的美国之行。
3.华为由此树立了向世界优秀企业学习的决心
任正非带着专家组和核心高管去了IBM、惠普、贝尔实验室,他还见到了郭士纳。郭士纳当时在管理学界正如日中天,他用了6年的时间帮助IBM重振雄风。郭士纳系统地跟任正非交流了他重振IBM的做法,这些内容一下子击中了任正非。任正非和团队当时就在美国酒店住下,把交流的体会总结出了一百多页的如何学习国际优秀企业经验的文字材料,为华为的改革拟定了蓝图。至此,华为开始酝酿出自己的管理思想和体系,这是一套区别于其他企业的方法论,是华为方案,是一套“元规则”。
华为也由此树立了向世界优秀企业学习的决心,它的思路逐渐明确了:其一,一定要向世界上最好的企业学习;其二,聘请咨询公司,把标杆企业的经验拿过来;其三,要如实地先加以模仿学习,先僵化,再固化,后优化,最后再固化;其四,高管要深度参与。华为推动变革的方法论就是从这里开始的,这些是它的基本思路。
这趟美国之行对华为的作用很大,《华为基本法》里很多内容就是从IBM借鉴过来的。比如:10%的研发投入比例需要再增加。别的企业不一定有这个规定,为什么IBM会特别强调研发投入?了解IBM的人都知道,它从来不领头做某件事情,比如大型计算机,它是学别人的,苹果的个人电脑出了4年,IBM才开始做,但它的个人电脑系统后来超越了苹果——IBM善于后发制人。这一点引起了任正非的共鸣,他说:我们中国也要这么干,在已经落后于原创市场的情况下,我们也可以仿效IBM的战略,做到后发制人。
后发制人战略的优势是:创新是有试错成本的,要耗费大量的资源。后发制人的话,资源就可以集聚起来,用以形成突破的力量。后来居上的难点在于:在看明白了以后,你必须在短期内做到比对手做得更好。因此,你必须有资源的储备,所以研发的战略意义就格外重要,一定要优先保证,优先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