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士”的精神

在《大戴礼记》中,鲁哀公和孔子有个对话。鲁哀公说:“善!何如则可谓士矣?”孔子对曰:“所谓士者,虽不能尽道术,必有所由焉;虽不能尽善尽美,必有所处焉。是故知不务多,而务审其所知;行不务多,而务审其所由;言不务多,而务审其所谓;知既知之,行既由之,言既顺之,若夫性命肌肤之不可易也,富贵不足以益,贫贱不足以损。若此,则可谓士矣。”就是说,士这种人,虽然不能穷尽大道,自我也不够完善,但是他还是有原则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主张和原则。他对社会事件有一个基本的看法,任何时候都不会违背这个看法。自己的言行举止,完全是遵徇自己内心原则的指引,不会为任何富贵贫贱所转移,甚至为了这个内心的原则,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所以我刚才说,用现代的标准来说,就是有良知、有社会道义、有社会担当、勇于献身的知识分子阶层。

作为一个有社会担当的知识分子,“虽不能尽善尽美,必有所处焉。”他做事情虽然不能尽善尽美,一定会认真去做。“是故知不务多,而务审其所知”,他不求什么知识都懂得,但对自己内心所掌握的知识会非常认真地对待。哪些东西该学?哪些东西不该学?哪些东西有用?哪些东西没有用?他自己内心是有数的,作为“士”的话,都会相当认真地审视。“行不务多,而务审其所由”,他的行为处世,他所有的社会活动不图多,不图热闹,不好名声,但每一个活动都有很正当的理由,都是出于内心原则的必须。他做每一件事情,都会考虑到底是以什么方式去做?到底是对自己有利,还是对别人有利?如果仅仅出于贪欲,那就一定不会去做。“言不务多,而务审其所谓”,古代的“士”还有一个标准,那就是言语。他面对社会发言,话不在多,但是他会很清楚自己说话的目的,他会很认真地去审视自己的每一次发言。

我们看最近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热点事件,网络上的言论满天飞,很多QQ群里的网友,往往不辨真伪,就是一通乱发乱转。网上到处在传一些惊悚的事件,一会儿这里出事了,一会儿什么地方又爆炸了,一会儿什么地方公交车又出事了、什么地方的人又被杀死了,等等,不一而足。对于这种不负责任乱发消息、混淆视听的言论,我们一定要态度坚决,起码不能任别人在我们书院的QQ群里乱说。先是劝阻,不行就请他们退出书院的QQ群。一个人必须从自己的言、行、知上面,完全负起责任来,这才堪称为“士”。

孔夫子对鲁哀公总结说:士,作为社会的良知,他是“知既知之,行既由之,言既顺之”,他对事情有自己独立的见解和认识,不会轻易改变;他行为做事,都是完全遵守自己的理念和态度;他说话、发表的意见,也都是顺乎自己内心的原则性。“若夫性命肌肤之不可易也,富贵不足以益,贫贱不足以损。”有了“士”的原则的人,就算是用生命或者肢体去交换原则,他也是不会去交换;有这种“士”的精神的人,大富大贵都不会将其掩盖,贫贱以及危机都不会让其损伤这种精神。“若此,则可谓士矣。”做到了这些方面的人,才是儒家认可的“士”。

从这一段对话中就可以看出,“士”的标准,是取决于他对知识的态度,而不是知识的多少;取决于他行为的出发点,而不是事情的大小;从他的语言上看,是坚定不移地信守自己的原则,还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总之,中国传统中真正的“士”,是“义”字当头,而绝非“利”字当头。

对于一般的知识分子阶层来说,如果要以古代“圣贤”的标准来要求,实在是太高远了。如果能够以“士”的标准来要求自己,那就很不错了。说句老实话,中国社会发展到了现在,精神危机非常严重,要改变这种危机,非常需要重建儒家所谓的“士”的精神。

我们看现在所谓的知识分子,满大街都是,但是有良知、有担当的有多少?哪怕是大学里面的博士、教授,有些也确实不敢恭维!不该说的话,他偏偏滔滔不绝;不该做的事,他偏偏要去做;不该沾染的商业利益,他偏偏要去沾染。我们现代社会上有很多奇怪的理论、奇怪的思维方式,都是从言辞行为华而不实上出来的。还有一些学院派,说话都不会用平常词汇了,一张嘴就是一整套学院派理论和学术语言系统,让人听得很恼火。前几天,有朋友推荐给我一个相当有名气的人写的书,我一看简介,脑壳都大了!他大概写的是历史哲学与逻辑分析,但里面全是经院术语。几百字的简介,全是这些术语的堆彻,根本让人不知所云。类似这样的知、行、言,和儒家“士”的标准,就相差太远了。

我自己也经常告诫自己,要慎言慎行。虽然我长期在媒体圈子和文化圈子里面混,但是不管是写东西也好,平常在外与人相处也好,都不敢把自己内心不很清晰,不很明确的观点拿出来说。先不说是要对社会负责,至少要对自己负责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