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类》里有许多由贴近生活脉络理解天地的谈话与问答。大抵而言,天空总在人的视觉经验中呈现包覆大地的态势,而以自然的弧度延伸向远方地平线或海平线之下。532在朱熹的年代,他承接当时天包覆地、地在天中央、天日月星皆左旋只是迟速有别的观点。他邀请人如是设想:虽然人只看到半边天文,但「天文有半边在上面,需有半边在下面」(朱子语类卷第二理气下天地下,页12)。有时,他以日用器物比喻:「天正如一圆匣相似,赤道是那匣子相合逢处,在天之中」(朱子语类卷第二理气下天地下,页12)。以此朴素的天地架构为准,在朱熹的设想里,「日月升降三万里之中,此是主黄道之间相去远近而言。若天之高,则里数又煞远。或曰八万四千里,未可知也」(朱子语类卷第二理气下天地下,页17)。以1里等于1 800尺533而宋代1尺约现代公制31公分534换算,朱熹依当时天文观点所设想的天之高(84 000里)仅约46 872公里。由现代的天文观测,地球到月球的平均距离约384 400公里,535此距离展开的空域就已经大幅超过朱熹设想的天地大小。536从现代已知的天文星系观视,当时所设想的天地,或可借苏轼〈赤壁赋〉「渺沧海之一粟」来形容(苏轼文集卷一赋,页6)。在时间观方面,从当时「自开辟以来,至今未万年,不知已前如何」、「天地会坏否」的提问,以及朱熹「不会坏。只是相将人无道极了,便一起打合,混沌一番,人物都尽,又重新起」的回答,可以推定在那微小天地里,从混沌而展开的有序世间,前后仍不到1万年(朱子语类卷第一理气上太极天地上,页7)。按现代天文学的推算,宇宙约于起于137亿年前。537与此比较,当时所设想仍不到一万年的岁月,颇可借苏轼〈赤壁赋〉「寄蜉蝣于天地」来形容(苏轼文集卷一赋,页6)。
朱熹对于他由传统里所承接的天地观点,总以回归人文生活脉络的位置,而谈出一种如何理解天地的方式。即使《语类》里读起来像是在提出证据的话语,细心品读下,总还是一种与人文生活脉络相即的如何理解天地的方式。例如,他曾谈到「天包乎地,其气极紧。试登极高处验之,可见行气相催,紧束而成体。但中间气稍宽,所以容得许多品物。」(朱子语类卷第二理气下天地下,页18)此处藉登高山的经验去理解「天运不息」、「轻清者为天,重浊者为地」的天地观(朱子语类卷第一理气上太极天地上,页6)。由现代科学与科技所展开的天文学回顾,朱熹所承接的天地观点早已遭到淘汰。虽然他如何理解天地的方式也因此不再合宜,不过回归人文生活脉络而重新出发,仍是面对现代科学与科技重要的理念传承。本文循儒学格物的理念深入去发掘其中身境合宜的道理,以及同步的要求、理解与自觉,而在贴近当代民主、科学与科技的生活脉络中,进一步提出实践与因果相即连动而展开的观点、身境观点下科学律则的人文意涵,以及如何讨论且商榷科技、科教与公民科学素养的公民论述位置的理念。
总结而言,由现代科技场域的生活脉络来看,格物仍是当下行动必要的维度。格物的工夫总在同步地展开身境合宜的道理与包涵科学素养的宏观视野中,邀请人切身去体会生活脉络的层层意涵而回归视野展开的原点。回归与展开,是儒学站到公民论述的位置而对科学、科技、科学素养与教育的立论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