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佛教势力的快速扩张,僧尼人数大为增加。为了加强对僧尼的管理,东晋南朝普遍设置了僧官。魏晋南北朝从何时开始设置僧官?其确切时间已经无法稽考。可以肯定的是,南朝的僧官设置已然比较普遍,当时京师建康有“都邑大僧正”“都邑大僧都”等僧官名称,地方上则称为“僧正”或“僧都”。“僧正”又称为“都邑僧主”。设置僧官的目的,主要是为端正寺僧纪律,并负责管理、沙汰僧尼,将那些假冒僧尼揪出来,以整顿僧尼的秩序。当然,僧侣之间发生的诉讼案件,也全部由僧官依照佛教戒律处理,僧尼犯事不在世俗法律管辖范围。
僧官的人选,多数情况下自然都是由僧侣充当,但也有少数“俗人”担任僧官,即所谓的“白衣僧正”,例如梁武帝就曾经想当“白衣僧正”。为什么叫“白衣僧正”呢?道理也很简单,因为僧侣的服装都是黑色或灰色,所以普通人出任僧官,就称为“白衣僧正”。特别要说明的是,僧官并不仅仅只在寺院中普遍设置,甚至国家的职官机构中也出现了与之相关的官职,如梁朝就曾设有“功德局”“都功德主”等职官。僧官的普遍设置,表明佛教和国家政治生活之间有密切关系,佛教势力的扩张已经引起皇权的充分注意,因此,国家这才要设立僧官以加强管理,以便使佛教更好地服务于世俗皇权。
由于佛教深入宫廷,为帝王将相所信奉,因此有些佛教徒就获得参与政治的机会,于是僧尼干政事件的出现就不可避免了。南朝僧尼干预政治,有史可查者始于宋文帝刘义隆统治时期。当时有个名僧释慧琳(生卒年不详,扬州秦郡【秦县】即今江苏南京六合区人,俗姓刘,释道渊弟子,住建业冶城寺,曾撰《白黑论》,亦名《均善论》《均圣论》,该书主要内容针对当时佛教与反佛教双方争执的问题,假设代表儒、道的白学先生和代表佛教的黑学先生,二者相互辩论,对佛教的基本理论特别是“来生说”颇多讥评,故该书一出即遭到众多僧侣的驳斥),因为得到宋文帝的赏识而权重一时,竟得“黑衣宰相”之称,有人认为沙门参与政治即始于慧琳。
还有一点,就是由于后宫嫔妃也普遍信佛,一些尼姑因此得以进入皇家禁地。如汤用彤先生就曾指出:“尼媪出入宫禁及贵人闺闼,为刘宋政治上颇显著之事。”刘宋时期的宫廷政变,几乎每一次都有尼姑参与。如宋文帝时有王国寺尼姑法净,经常出入彭城王刘义康家中,后来她和沙门法略一起促成了孔熙先(?—445,孔子后裔,奉圣亭侯孔隐之之侄,官至散骑员外郎,通文史、星算,精医术,445年十一月,徐湛之告发范晔、孔熙先等密谋拥立彭城王刘义康,遂致孔氏一门多人被杀)的谋反事件;孝武帝大明二年(458),又发生沙门昙标等人起兵谋叛的事件,叛乱被镇压以后,孝武帝刘骏因此下令对僧尼进行清理整顿。
东晋南朝僧尼干政,几乎是从中央到地方普遍存在,这是因为当时的王公贵人、各级官僚基本上都和僧尼有往来。南朝有一个很奇怪的政治现象,就是官员如果从中央到地方任职,一般都要聘请“名僧”随自己一同就任,甚至皇帝也鼓励大臣们这样做。
这方面的例子很多,例如孟顗,出任会稽太守时,就邀请名僧昙摩密多(356—442,意译“法秀”,罽宾即今中亚喀布尔河流域之城邦人,宋文帝元嘉时期辗转来至建康,深得宋文帝袁皇后、太子、公主之崇敬)和自己一起去会稽,并为他修建了寺院佛塔;谯王刘义宣出镇荆州,邀请求那跋陀罗(394—468,意译“功德贤”,中天竺人,435年经狮子国即今斯里兰卡来到广州,宋文帝遣使迎至建康,从事译经工作,颜延之、彭城王刘义康、谯王刘义宣皆以师礼事之)和自己同去;颜竣出任东扬州刺史,邀请释慧静(生卒年不详,俗姓王,东阿即今山东东阿人,宋文帝元嘉年间圆寂)同行;王奂(435—492,字道明,小字彦孙,琅邪临沂即今山东临沂人)出镇湘州,邀请志道和自己一道赴任。这样一来,佛教势力就在不知不觉中,渗透到东晋南朝的地方政府机构。当然,这些名僧对地方政务干预的程度,以及地方官员在行政中受到佛教的影响有多大,这些问题需要进行专题研究之后,才能做出最后的结论。
南朝宗室诸王与佛教更是有不解之缘,宋、齐、梁、陈信佛的王子人数众多。据汤用彤先生的统计,刘宋至少有12位、萧齐至少有13位。至于梁朝,在梁武帝的影响下,诸王几乎全都迷信佛教,除梁武帝的8个儿子外,至少还有10位宗室诸王迷信于佛教。陈朝也有5位王子信佛。南朝诸王从幼年时代起,就接受了佛教的影响,年长就学以后,在南朝士大夫普遍信佛的世风熏陶之下,就从内心深处接受了佛教的教义,不但虔诚信仰佛祖,而且都精通谈玄说理。
南朝诸王信佛,以南齐竟陵王萧子良最为典型。从政治地位来说,竟陵王萧子良在宋齐嬗代之际,是齐高帝萧道成最为倚重的宗室亲王。但是,萧子良对佛教的兴趣大于政治。在进入齐朝之后,他和文惠太子萧长懋一起,招集名僧讲经说法。据记载,齐、梁时代最有名的僧侣如玄畅、僧柔、慧次、慧基、法安、法度、宝志、法献、僧祐、智称、道禅、法护、法宠、僧旻、智藏等人,都和竟陵王萧子良有来往。
萧子良不仅经常亲自举办斋会等佛事活动,而且还亲手抄写佛教经典。据文献记载,萧子良手抄的佛经多达71卷,另外他还写有弘扬佛法的著作116卷。大家都知道,宰相在封建皇权政治体制中处于十分重要的环节,宰相职能发挥的如何,直接影响国家政治的运作。萧子良身为南齐的宰相,本应操劳国家政事,但是他把主要精力放在佛教上,自然就要影响到行政的效率。从这个角度来说,萧子良作为宰相可谓失职。这一点,当时就已经有人指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