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式管理发展大潮中,不同群体所呈现出的作用是不一样的。对此进行反思,有助于厘清中国式管理的未来走向。
在学术研究和管理咨询领域,中国式管理在不同人群中表现出不同的色彩。国内的“学界”概念较泛,严格意义上,尽管都是“学界”,但学术研究和对策咨询是有区别的。学界在中国式管理的研究上,大体有两种倾向。一种是以理性的普适性为基准,以中国特有的情境为对象,力图为中国式管理提供原理性贡献。这种努力,在席酉民的“和谐管理理论”和顾基发的“WSR系统”(物理、事理、人理)方法论中比较典型,而且已经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果。另一种是以中国特有(或者大中华文化圈特有)的情境为基准,力图形成区域性的普遍知识体系。这种努力,在苏东水等人的“中国管理学”和“东方管理学”、曾仕强的“中国式管理”中比较典型,而且引起了社会的广泛注意。可以说,前一种努力,对于形成管理学的中国学派,提升关于中国式管理的理性认知,深化对中国式管理的学术探究,有着重要作用,但是,在如何把普适性的科学方法同特殊性的中国情境结合起来的探索上,依然有很多工作要做。后一种努力,对于学术走向社会,引发社会的共鸣和应用,产生了较大影响,但是,以中国或者大中华区的经验总结作为理论基础,存在着弱化甚至消解科学性的危险。前一种努力的逻辑结论是可以有中国式管理,但不存在中国管理学;后一种努力的逻辑结论是中国式管理在学理上同西方不一样,但只能突出中国与西方不同的人文知识,而无法同科学方法论体系相融合。因此,中国式管理的研究,还远远没有成熟。
在管理咨询(包括管理培训)中,强调中国式管理大体上也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通过对中国情境的总结概括,试图以科学方法对现实问题求解,以及对管理实践者进行思想启迪和素质修养方面的训练;另一种是通过对具体案例的解剖发挥,提供具有中国特色的解决问题的技巧,以及给管理实践者进行针对特定情境的应对性训练。这一方面与纯粹学术研究不同。如果说,纯学术研究是对象牙塔的坚守,那么管理咨询则是走出学术圈的应用。在中国式咨询中,不管水平高低,普遍存在一种倾向,即对麦肯锡、波士顿式的美国式咨询看不上,不是认为来自西方的咨询往往脱离了中国情境,就是认为即便西方了解中国情境也不能适应中国文化。中国式管理在咨询中的影响,还表现在对西方咨询公司在华分支机构的同化和改造上,这些机构往往从人员到运行都已经中国化,即便是采用西方模式,大多也进行了中国式修正,在西方模式的名义下提供富有中国特色的方案。
在管理实践领域,对中国式管理的重视,往往来自于经理人的切身体验。发展较好的企业,侧重于以中国的传统文化培育员工的良好行为规范,或者是用中国式教化手段消解员工与企业之间的内在紧张。经营出现问题的企业,则更为垂青中国式管理,尤其是看重那些兵法权谋式的谋略和智慧,因为这类企业急需解决眼下的问题,而技巧性内容更适用于见招拆招。由此,导致在实践中的中国式管理,尽管影响很广泛,但层次普遍不高。在运用传统文化方面,由于历次政治运动的冲击和制度的变迁,现在顶多只是弥补传统文化的断裂,广为传播的所谓经典,最有影响者不过属于传统文化的启蒙层次。对经典的真正研究,尚未走进实践领域。即便是启蒙层次的经典,也以通俗化大众化的解释为基础,为我所用,急用先学,甚至简单附会的实践者较多。现实中的企业家和经理人,同民国时期的一批具有深厚传统文化修养的实业界人士相比(如著名的状元实业家张謇等人),文化积淀的深浅立马可见。真正对传统文化具有内在追求的企业家,主要是靠自我感悟、反求诸己来体现中国式管理的传统精神,如文化水平不高的民营企业家孙大午就是如此。而对传统缺乏敬意却又要充分利用传统的企业家,则更倾向于实用性的计谋和红色管理中的具体手段,而缺乏对传统文化的整体把握和对革命传统的深度了解。
总体来看,中国式管理在实践中的发展要先于在学术上的发展。其成功在普及和培训,其不足在学术和理性。实践中的发展,也不是张謇那种读足了书而发愤救国的壮举,而是类似于当上皇帝的刘邦看到儒家礼仪维护自己权威的现实用途。在学术界,论对传统文化的信仰,多比不上民国时期孔教会的陈焕章;论对国粹的理性研究,多比不上梅光迪和吴宓等人的学衡派。甚至对中国式管理质疑和反对者,也多比不上民国倡导西化的陈序经和胡适。所以,中国式管理在这十几年的大发展,主要靠经济迅速增长的拉动和推进,而不是一种超越前人的自觉和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