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性之学的角度而言,“建用皇极”就是树立人生的精神主体,展现这个精神主体的大机大用。这是“建用皇极”对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意义。如果不是从这个角度出发来领会,那么,这套学问就没必要大家来学。如果是为了建立君主极权,那只要最高领导人一个人学就行了,这就变成极权主义的理论了。如果只有君主一人是最高极权,社会上其他人都只能是君主的附庸,大家都围着你一个人转,凭什么?君王如果没有足够的君德,那就没人服气。俗话说“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那就乱套了,社会秩序就没办法长久了。
所以,这里首先要求最高领导者,要认识这个皇极,要体现出这个皇极的大机大用。《易经》中讲:“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你看,这个皇极真是从未离开过我们哦!仁者之所以成为仁者,智者之所以成为智者,都是它在其中起作用。就算是普通老百姓,平常日用之间也都是这个皇极在内部起作用,只不过我们整天浑浑然、不知道罢了。所以,要体会这个“百姓日用而不知”,体会一切生命运动背后的那个动力的源头,才是真正的皇极之义。皇极到底是什么东西?就是认识到自己生命和天道合一的这样一种状态,勉强用语言来表达,就是这个东西。你体会到天道和人心为一体的这个状态,体会到这个人人本有、个个现成的状态,这就是皇极,也可以称为太极。清朝的太宗皇帝称之为皇太极,就有这个意思在其中。
“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如果一个领导者能够体会到皇极,同时又能把自己体会到的皇极化为具体的功用,那么,就可以在当下的时节因缘之内,把“五福”赐予庶民百姓。何谓五福?《洪范》最后有讲,即“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命终。”中国民间认为最吉祥的事情,莫过于“五福临门”,如果没有一个安宁和谐的社会秩序,没有好的领导阶层治理社会,乱世之中,就不可能有“五福临门”了。“用敷锡厥庶民”,敷,指弥漫开来,这里指把五福赐予庶民百姓,让吉祥福祉在庶民百姓中弥漫开来。
“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如果君德浩大,庶民百姓皆得到“五福临门”的吉祥福祉,这时,有感则必有所应,就像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道理,庶民百姓则会“锡汝保极”。在中国传统政治哲学中,一个政权的合法性、领导者的合法性,恰恰就在这里。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其实,都是对“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这一句的注释。
“锡汝保极”,说白了,就是庶民百姓回赐予统治者保有社会最高领导者的权力。所以,一个政权是否合理合法,就表现在最高领导者是否领悟了天道与人心一体的这个皇极,然后让庶民百姓获得福祉。如果领导者真的能做到这样,那么,庶民百姓也一定会拥护你、爱戴你、保护你,也会回赐给你这个位置,让你保有这个领导权。所以,这是社会上下之间的互动,是互相的赐予,而不是只有领导阶层赐予庶民百姓各种各样的恩典。所以,一个政权合不合法,就看这个政权给庶民百姓带来的是福祉,还是祸害?是福祉,民众就赐予你执政的合法性;是祸害,民众就收回你执政的合法性。从《洪范》里所体现出来的中国古代政治哲学,与现代政治的民主理念相比,有没有本质上的矛盾啊?完全没有嘛。
我们看中国历史兴衰的因果律,兴,为什么兴?因为君德昭昭,皇极彰显,所以庶民百姓拥护,社会便享有太平;衰,为什么衰?因为君德黯然,皇极颓圮,民众感到你带来的不是福而是祸,那么对不起,祸害也会反加诸于你的身上。所以,建用皇极是什么?我们要从天道与人心的角度来把握这个最高原则,才能明了古圣“建用皇极”的深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