驺衍与孟子都是同一时代的大师级人物。在司马迁的笔下,驺衍所到之处,风光无限,简直无人能及,而孟子的待遇就难及其项背了。
“王公大人初见其术,惧然顾化,其后不能行之”,当时的诸侯权贵见了驺先生,心里很害怕、很紧张啊!因为驺衍这个人的阴阳五行之术很厉害,只要他掐指一算,不管是个人的命运、家族的命运、国家的命运,好像全部都一清二楚了。现在我们很多老板、官员们也是这样啊!假如香港来一个风水大师、命理大师,那简直恭敬得五体投地,真的有“惧然顾化”的感觉。但是,驺衍的方略真正要落到实处,仍然是在德行修养上、仁义道德上,这些诸侯又“不能行之”,一个都做不到。尽管人们都敬畏驺衍的学问,尽管都知道改变命运以“修身为本”,但是,躺在温柔乡中,享受这个“贪嗔痴慢疑”,还是很舒服的,“酒色财气”还是放不下。所以,驺衍虽然迂回了这么大一圈,但想改变世道人心,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虽然如此,驺衍毕竟还是有大名于世,到处都吃得开。“是以驺子重于齐”,在齐国稷下学宫,驺衍算得上是首席大学者,名重一时;“适梁,惠王郊迎,执宾主之礼”,到梁国去,梁惠王不顾国君身份,亲自到郊外迎接他,执宾主之礼;“适赵,平原君侧行撇席”,到赵国的时候,像平原君这种国际牛人、著名的四公子之一,见到驺先生也很紧张,走路都不敢把身子摆正,驺衍要坐下时,平原君还要先用衣袖把座位给驺先生拂拭干净。还有燕昭王更夸张,“如燕,昭王拥彗先驱,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筑碣石宫,身亲往师之,作主运。”听说驺先生要来了,燕昭王亲自拿着扫帚清除道路,为驺衍作开路的先导,并请求坐在弟子的座位上接受教诲,然后,专门为驺先生修建了碣石宫,并且亲自前往以师礼侍候。
我们看孟子的待遇就差远了。孟子去见梁惠王,梁惠王一看,哪里来的这个老头子?不客气地问道:“叟,不远千里而来,将有利于吾国乎?”老头子,你打老远跑过来,是不是想对我的国家做点贡献啊?能给梁国带来什么利益啊?孟子没有办法,只好说:“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不要动不动就言利嘛,我们说点别的,我这里还有一套仁义要卖给你呢。孟子要讲他的仁义理论,得绕一个大圈子,最后才说到君王要行王道,讲仁义,就得自修德行。战国时候,有哪个君王真正想修德行啊?都想赶快把自己国家搞强大了,把其它国家兼并了,最后自己称王称霸。所以,孟子这一套儒家思想不合时宜,在诸侯权贵当中一点也不吃香。
但是驺衍游走于诸侯之间,先把阴阳五行术拿出来唬人,再用“五德始终”推衍朝代更叠,挠得诸侯们心痒痒的,开始自我感觉,对号入座;最后用“天下九州”这样的宏大叙事,把一个个诸侯们打懵。这么一来,君王们害怕了,再给他讲仁义道德、因果报应,虽然国君们仍然做不到,但起码会唯唯诺诺,不敢造次,对驺先生还是会非常恭敬的。
那个时代跟我们现在一样,搞阴阳五行、看相算命的人,比讲授孔孟之道、推行忠孝仁义的人,市场大多了。难怪太史公看不过去,最后会反讽一句:“岂与仲尼菜色陈蔡,孟轲困于齐梁同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