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防奸

1.​ 以法禁奸

相对而言,韩非子谈激励少,谈内控多,所谓内控就是对风险的防范。为什么会这样?据司马迁在《史记 太史公自序》中记载,春秋时期“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战国时期列国合并的数量不多了,弑君的事件相对少了(还是有,雄才大略的赵武灵王即是被弑),但权臣把持朝政,内外勾结,假公济私获取私人利益的情况还是非常普遍,纵横家游刃有余于列国之间,没有与各国大臣的私下勾结是很难做到这些的。了解了这些情况,自然也就会明白韩非子为什么重视内控了,内控失守,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凡治之大者,非谓其赏罚之当也。赏无功之人,罚不辜之民,非谓明也。赏有功,罚有罪,而不失其人,方在于人者也,非能生功止过者也。是故禁奸之法,太上禁其心,其次禁其言,其次禁其事。今世皆曰:“尊主安国者,必以仁义智能”,而不知卑主危国者之必以仁义智能也。故有道之主,远仁义,去智能,服之以法。是以誉广而名威,民治而国安,知用民之法也。凡术也者,主之所以执也;法也者,官之所以师也。然使郎中日闻道于郎门之外,以至于境内日见法,又非其难者也。(出自《说疑》)

日常的赏罚分明,只是作用于受赏受罚的个别人身上,并不能产生新的功劳和禁止其他犯罪行为。禁止奸邪的方法,最高明的是禁止奸邪的念头,其次是禁止奸邪的言论,最后才是禁止奸邪的行为。而要很好实现“禁其事、禁其言、禁其心”的递进治理效果,只能依靠法律,而不是依靠仁义职能。事实上,那些君主卑微、国家危险的一定是是在用仁义智能治国的。韩非子进一步指出,君主依靠术来确保法的执行,臣子严格遵循法以保证治理的效果。

从企业管理的角度看,“以法禁奸”意味着企业对内部人员的风险防范,也应该是以流程、制度为本,其它手段为辅。

《孙子兵法》中有一句“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左传》记载叔孙豹的一句“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韩非子此处讲的 “禁奸之法,太上禁其心,其次禁其言,其次禁其事”,都体现了一种境界层次论,要逐次突破对事物认知的层次局限,才能持续接近最高的境界。可以说,循序渐进的境界突破论是中国传统智慧的一个重要特征。

圣人之治民,度于本,不从其欲,期于利民而已。注:圣人不纵私欲。故其与之刑,非所以恶民,爱之本也。刑胜而民静,赏繁而奸生。故治民者,刑胜,治之首也;赏繁,乱之本也。夫民之性,喜其乱而不亲其法。故明主之治国也,明赏,则民劝功;严刑,则民亲法。劝功,则公事不犯;亲法,则奸无所萌。注:言君明赏严刑,则民劝功亲法。故治民者,禁奸于未萌;而用兵者,服战于民心。禁先其本者治,兵战其心者胜。圣人之治民也,先治者强,先战者胜。夫国事务先而一民心,专举公而私不从,赏告而奸不生,明法而治不烦。能用四者强,不能用四者弱。注:韩非子指出治国四要:一民心、专举公,赏告奸、明法度。夫国之所以强者,政也;主之所以尊者,权也。故明君有权有政,乱君亦有权有政,积而不同,其所以立异也。故明君操权而上重,一政而国治。故法者,王之本也;刑者,爱之自也。(出自《心度》)

韩非子认为治乱的关键在禁奸,所设刑赏的核心宗旨就是禁奸,其中道理人性人情而已。

韩非子进一步指出了治乱强国的四大措施:一民心、制私、禁奸、治乱,明法度,即统一民心、制约私欲、禁止奸邪、理乱。其中,明确法度是根本所在。

2.​ 绝奸于萌

故治民者,禁奸于未萌。(出自《心度》)

治民者,要在奸恶未发生以前就采取措施预防。

善持势者,蚤绝其奸萌。(出自《外储说右上》)

善于掌握权势的君主,会及早杜绝臣下作奸的苗头。

故事1:季孙让孔子

季孙做鲁相,子路做邱邑的长官。鲁国在五月份发动民众开挖长沟,在开工期间,子路用自己的俸粮做成稀饭,邀请挖沟的人到五父路上来吃。孔子听说后,叫子贡去倒掉他的饭,砸烂盛饭的器皿,说:“这些民众是属于鲁君的,你干吗要给他们饭吃?”子路勃然大怒,握拳露臂走进来,质问说:“先生憎恨我施行仁义吗?从先生那里学到的,就是仁义;所谓仁义,就是与天下的人共同享有自己的东西,共同享受’自己的利益。现在用我自己的俸粮去供养民众,为什么不行?”孔子说:“子路好粗野啊!我以为你懂了,你竟还不懂。你原来是这样的不懂得礼,你供养民众,是爱他们。礼法规定,天子爱天下,诸侯爱国境以内,大夫爱官职所辖,士人爱自己的家人,越过应爱的范围就叫冒犯。现在对于鲁君统治下的民众;你却擅自去爱,这是你在侵权,不也属胆大妄为吗!”话没说完,季孙的使者就到了,责备说,“我发动民众而驱使他们,先生让弟子给徒役吃饭,是想夺取我的民众吗?”孔子驾车离开了鲁国。

韩非子评:

以孔子的贤明,而季孙又不是鲁君,对于以臣子的身分,借用君主的权术,能在危害还没有形成之前就及早杜绝,使子路不能施行个人的恩惠,使危害不致发生,何况是君主呢?用齐景公的权势去禁止田常争取民众的越轨行为,那就必定不会出现被劫杀的祸患了。

故事2: 孟尝君博二孪

薛公做魏昭王的相国时,昭王近侍中有一对孪生子名叫阳胡、潘其,很受昭王的器重,但不肯替薛公效劳。薛公为此感到忧虑,于是就召他们来赌博。薛公给他们每人一百金,让他们兄弟二人赌博;一会儿又给每人增加二百金。刚赌了一会儿,传达官通报门客张季的儿子在门口。薛公悖然大怒,拿出兵器交给传达官说:“杀了他!我听说张季不肯为我效劳。”一会儿,刚好张季的党羽在边上,说:“不是这样的。我私下听说张季为您出力很多,只是他暗中出力,您没有听到罢了。”薛公就停了下来,不再杀门客张季的儿子,并厚礼相待,说:“过去我听说张季不为我效劳,所以想杀他;现在知道他确实为我出力,我怎么能忘了他呢!”于是通知管粮仓的人送给他千石粮食,通知管财库的人送给他五百金,通知养马的人从自己的马棚里拿出好马坚车二乘送给他,接着还命令宦官把宫中的二十个美女一并送给张季。孪生子就商量说:“既然为薛公效劳一定获利,不为薛公效劳一定受害,我们为什么不情愿为薛公效劳?”因而私下争相劝勉并行动起来替薛公效劳。

韩非子评:

薛公以臣子的势位,假借君王的权术,使祸害不能发生,何况把这种权术移用到君主身上呢?

故事3:

 养乌鸦的人要剪断乌鸦的翅膀和尾巴下边的羽毛。剪断翅膀和尾巴上的羽毛后,乌鸦就必须靠人喂养,怎能不驯服呢?明君蓄养臣子也是这样,要使臣子不得不贪图君主给他的俸禄,不得不臣服君主给他的名位。贪图君主给的俸禄,臣服君主给的名位,怎么能不驯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