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富强则安
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出自《五蠹》)
言气力,即言国之富强。
主以尊安,国以富强。(出自《和氏》)
经济实力是国家强盛的基础。
是故力多则人朝,力寡则朝于人,故明君务力。(出自《显学》)
国家强大了,他国来朝拜,国家贫弱了,就要去朝拜他国以求安,所以英明的君主首先要使国家富强。
故国多力,而天下莫之能侵也。出自《饬令》)
国家富强,天下谁也不可能侵犯它。
强,则能攻人者也;治,则不可攻也。(出自《五蠹》)
夫王者,能攻人者也;而安,则不可攻也。强,则能攻人者也;治,则不可攻也。(出自《五蠹》)
所谓统—天下,提的是能够打败别国;所谓保持安全,指的是本国不受侵犯。强大,就能进攻别国;安定就是不可能被别国侵犯。
鄙谚曰:“长袖善舞,多钱善贾。”此言多资之易为工也。故治强易为谋,弱乱难为计。故用于秦者,十变而谋希失;用于燕者,一变而计希得。非用于秦者必智,用于燕者必愚也,盖治乱之资异也。故周去秦为从,期年而举;卫离魏为衡,半岁而亡。是周灭于从,卫亡于衡也。使周、卫缓其从衡之计,而严其境内之治,明其法禁,必其赏罚,尽其地力以多其积,致其民死以坚其城守,天下得其地则其利少,攻其国则其伤大,万乘之国莫敢自顿于坚城之下,而使强敌裁其弊也,此必不亡之术也。舍必不亡之术而道必灭之事,治国者之过也。智困于内而政乱于外,则亡不可振也。(出自《五蠹》)
乡间谚语说:“长袖善舞,多钱善贾。”这就是说,物质条件越好越容易取得功效。所以国家安定强盛,谋事就容易成功;国家衰弱混乱,计策就难以实现。
韩非认为国家实力才是第一位的,战国的小国们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热衷于于搞“合纵连横”。那些最热衷于此的小国,不管是搞“连横”的,还是搞“合纵”的,都毫无疑问落个丧土亡国的下场,比如西周国、卫国。而假如它们不急于听从合纵连横的计谋,而将国内政治严加整顿,明定法律禁令,信守赏罚制度,努力开发土地来增加积累,使民众拼死去坚守城池;那么别的大国权衡利弊,觉得攻打它们不划算,就也不会去侵犯它们。
王者独行谓之王,是以三王不务离合而正,五霸不待从横而察,治内以裁外而已矣。(出自《忠孝》)
韩非子针对战国后期“纵横”泛滥而提出,合纵、连横都靠不住,以前的三王、春秋五霸,那个都不是靠合纵或连横而成其功业的,只有把国家内部治理好,国家富强了,才能控制天下局势。
然则害与不侵,在自恃而已矣,奚问乎?自恃其不可侵,强与弱奚其择焉?失在不自恃,而问其奈何也,其不侵也幸矣。(出自《难三 》)
那么受侵害和不受侵害。在于依靠自己罢了,何用问别人呢?依靠自己的不可侵害,那么又何必去管别人的强和弱呢?错在不依靠自己,却问敌人能把我怎样,那不受侵害也只是侥幸了。
【解】:
韩非子所处时代诸侯混战,天下人或言纵横或言仁义,他冷静而坚决地认为,国家实力才是核心问题。因此我们不妨说,“实力论”是韩非子国家观的基点。
2. 行法术则富强
国家富强则安,但又如何实现富强呢?
能越力于地者富,能起力于敌者强,强不塞者王。故王道在所开,在所塞,塞其奸者必王。故王术不恃外之不乱也,恃其不可乱也。恃外不乱而治立者削,恃其不可乱而行法者兴。故贤君之治国也,适于不乱之术。贵爵,则上重,故赏功爵任而邪无所关。好力者其爵贵;爵贵,则上尊;上尊,则必王。国不事力而恃私学者其爵贱,爵贱,则上卑;上卑者必削。故立国用民之道也,能闭外塞私而上自恃者,王可致也。(出自《心度》)
韩非子提出了让国家强大的三个要点:闭外、塞私、自恃,核心在自恃上。
闭外就是防止外国捣乱,韩非子认为不可以依赖外国势力不主动捣乱,而是要通过夯实自己国家的内功,让外国势力不能捣乱。塞私就是堵塞私学。自恃就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实现这三点的关键在于要重视“耕战”(那个时代国家的内功所在),以“耕战”为立国根本,“耕战”搞好了,国家就会稳定,国家就会有力量可恃,外国就会无可乘之机;同时要通过堵塞私学让爵位贵重,这样君主就会尊贵,国家才会强盛。
这个观念对企业管理而言同样适用,夯实内功,确保企业经济效益,是企业经营管理的基础。
治强不可责于外,内政之有也。今不行法术于内,而事智于外,则不至于治强矣。译:国家的强盛和安定并不能通过外交活动取得,只能靠搞好内政。现在不在国内推行法术以强国,却要一心在外交上动脑筋。就必然达不到国家安定富强的目的了。(出自《五蠹》)
很明显,韩非子认为行法术才是强国的途径。
夫耕之用力也劳,而民为之者,曰:可得以富也;战之事也危,而民为之者,曰:可得以贵也。(出自《五蠹》)
耕种是需要花费气力吃苦耐劳的事情。而民众印愿意去干,这是因为他们认为可以由此得到富足。打仗是十外危险的事情。而民众却愿意去于,这是因为他们认为可以出此获得显贵。
何以让民众这么认为呢? 尊法而行赏罚而已!
夫明王治国之政,使其商工游食之民少而名卑,以寡趣本务而趋末作。(出自《五蠹》)
明君治理国家的政策,总是要使工商业者和游手好闭的人尽量减少,而且名位卑下,免从事农耕的人少而致力于工商业的人多。
以更好的赏誉鼓励民众就业于农耕,是需要以法治为基础的。
【解】:
韩非子的“实力论”的最后归宿还是“法术论”。
3. 反对虚言
坚持“实力论”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反对务虚。
国好力,此谓以难攻;国好言,此谓以易攻。(出自《饬令》)
国家重视实力,就难以攻打它;国家重视虚言美誉,就很容易攻打它。
齐将攻鲁,鲁使子贡说之。齐人曰:“子言非不辩也,吾所欲者土地也,非斯言所谓也。”遂举兵伐鲁,去门十里以为界。故偃王仁义而徐亡,子贡辩智而鲁削。以是言之,夫仁义辩智,非所以持国也。去偃王之仁,息子贡之智,循徐、鲁之力使敌万乘,则齐、荆之欲不得行于二国矣。(出自《五蠹》)
子贡是孔子高徒,倡仁义,善言谈。韩非子用子贡不能依靠言谈组织齐国攻打鲁国,来说明没有实力做基础,仁义和善辩都是没用的。
磐石千里,不可谓富;象人百万,不可谓强。石非不大,数非不众也,而不可谓富强者,磐不生粟,象人不可使距敌也。(出自《显学》)
拥有巨石千里,不能算富有;拥有俑人百万,不能算强大。石头不是不大,俑人数目也不是不多,但不能说是富强的原因:在巨石上不能生产粮食,而佣人不能用来抗击敌人。
韩非子以不能种地的巨石、不能打仗的陶俑比喻虚言者,认为他们对提高国家实力没有帮助。
4. 反对恃外
坚持“实力论”的令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反对依恃外国。
简法禁而务谋虑,荒封内而恃交援者,可亡也。(出自《亡征》)
君主忽视法制禁令而致力于权谋,荒怠国内政事而依赖外国的外交支援,国家可能会灭亡。法为体,谋为用,舍法而用谋,是投机之途,而非长久治国之策。企业经营管理亦然,围绕企业业务要建立结构化的制度、流程,才是稳定、长久之策。另,企业家只跑业务、跑关系,荒怠企业内部管理,也是不可取的。
故恃人不足以广壤。(出自《饰邪》)
所以不可能依靠别人扩大自己国家的土地。
恃诸侯者危其国。(出自《饰邪》)
国家的生存安危如果依靠其他国家,是很危险的事。
故周去秦为从,期年而举;卫离魏为衡,半岁而亡。是周灭于从,卫亡于衡也。(出自《五蠹》)
周国和卫国热衷于搞纵横,周国搞合纵,卫国搞连横,结果都很快亡国了。
【解】:
不依恃他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做企业也是这样的,不应过于依赖一两个大客户或大供应商。
5. 功用导向
察士然后能知之,不可以为令,夫民不尽察。贤者然后行之,不可以为法,夫民不尽贤。杨朱、墨崔,天下之所察也,干世乱而卒不决,虽察而不可以为官职之令。鲍焦、华角,天下之所贤也,鲍焦木枯,华角赴河,虽贤不可以为耕战之士。故人主之察,智士尽其辩焉;人主之所尊,能士能尽其行焉。今世主察无用之辩,尊远功之行,索国之富强,不可得也。博习辩智如孔、墨,孔、墨不耕耨,则国何得焉?修孝寡欲如曾、史,曾、史不战攻,则国何利焉?匹夫有私便,人主有公利。不作而养足,不仕而名显,此私便也;息文学而明法度,塞私便而一功劳,此公利也。错法以道民也,而又贵文学,则民之所师法也疑;赏功以劝民也,而又尊行修,则民之产利也惰。夫贵文学以疑法,尊行修以贰功,索国之富强,不可得也。(出自《八说》)
这段韩非子表达了两个观点:
一是倡导实学,反对对国家无实际好处(即无助于耕战)的虚学。他认为杨朱、墨翟的学说虽然明察,却不能作为官府的法令;鲍焦、华角是天下公认的贤才,却不能替国家种地打仗;孔丘、墨翟知识渊博又善于辩论,但他们不会种田,国家不能受益于他们;曾参、史䲡孝道寡欲,但他们不会打仗,国家不能受益于他们。所以这些人都是对国家没有实际帮助的人。
二是认为君主应该把握正确的价值导向,倡实学、重功效,引导民众做有助于国家富强的事。君主位高权重,君主明察的东西,有智慧的人就会在这方面尽力施展他的辩才;君主推崇的东西,有才能的人就会在这方面接近全力地干。这种通过垂范效应宣示的价值导向对国家影响很大。当价值导向错位时,不劳作的人丰衣足食,不出仕的人名声显赫,会导致民众惰于生产、怀疑法律,这样国家是不可能富强的。
简言之,倡导什么、反对什么,奖赏什么、禁止什么,都在引导整个国家民众的价值观念,不可不慎重。对于企业管理而言,也需要掌控企业的价值导向,让员工在企业希望的事上用功尽力,让对企业做出实质性贡献的员工名利双收,这样企业才会做强。
故行仁义者非所誉,誉之则害功;文学者非所用,用之则乱法。楚之有直躬,其父窃羊,而谒之吏。令尹曰:“杀之!”以为直于君而曲于父,报而罪之。以是观之,夫君之直臣,父之暴子也。鲁人从君战,三战三北。仲尼问其故,对曰:“吾有老父,身死莫之养也。”仲尼以为孝,举而上之。以是观之,夫父之孝子,君之背臣也。故令尹诛而楚奸不上闻,仲尼赏而鲁民易降北。上下之利,若是其异也,而人主兼举匹夫之行,而求致社稷之福,必不几矣。(出自《五蠹》)
韩非子认为倡导仁义、文学,本质上是提倡个人的私义,违背君主的公义的,所以要摈弃。他举了两个例子说明这点,一是楚国有个叫直躬的告发父亲偷羊,令尹以此举背父子之义而诛之,这说明君臣之义与父子之义是背离的,存私义则失公义;二是孔子表彰一个因为担心自己战死沙场老父无所养的逃兵,这说明孝和忠是背离的,尽孝则不能尽忠,实是存私义而弃公义。
古者苍颉之作书也,自环者谓之私,背私谓之公,公私之相背也,乃苍颉固以知之矣。今以为同利者,不察之患也,然则为匹夫计者,莫如修行义而习文学。行义修则见信,见信则受事;文学习则为明师,为明师则显荣:此匹夫之美也。然则无功而受事,无爵而显荣,为有政如此,则国必乱,主必危矣。故不相容之事,不两立也。斩敌者受赏,而高慈惠之行;拔城者受爵禄,而信廉爱之说;坚甲厉兵以备难,而美荐绅之饰;富国以农,距敌恃卒,而贵文学之士;废敬上畏法之民,而养游侠私剑之属。举行如此,治强不可得也。国平养儒侠,难至用介士,所利非所用,所用非所利。是故服事者简其业,而于游学者日众,是世之所以乱也。(出自《五蠹》)
这段要表达的和上一段类似,韩非子认为从事仁义之说、文学、游侠的这些人被社会所认可和崇尚,而这些人是不事生产、不上战场杀敌、不守法度的,对这些思想和职业的认可,就是对法治的背离,这是不符合国家利益导向的价值导向。
【解评】:
很显然,韩非子认为价值导向正确与否的标准在于是为公还是为私,倡导私义的思想都是有害国家利益的,只有倡导公义的,才有助于法治、有助于国家富强。
在韩非子的论述中我们可以看到,他把公私关系对立了起来,有私无公,有公无私,这是其局限性,也是其思想倡导绝对专制的判断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