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具体在什么情况下用刚克?什么情况下用柔克?什么情况下刚柔并济?什么情况下用正直?《洪范》这里就讲:“平康正直,强弗友刚克,燮友柔克;沈潜刚克,高明柔克。”
我们看这一段,一共举了五种情况:第一种是“平康”,第二种是“强弗友”,第三种是“燮友”,第四种是“沉潜”,第五种是“高明”。对于不同的人、不同的情况,就要运用不同的方法。孔夫子的教育原则是“因材施教”,他就不会只用一种方法、一个标准去教育学生。当然,要做到上面说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境界,确实要修养到孔夫子说的“君子不器”的这个层面上,达到君子不器了,就不会局限于某一种状态。所以,我们在坐的大器君子,最好再进一层,由大器再到不器。如果我们体会到了这个君子不器的妙处,那你在社会人事上就会左右逢源,别开生面了。
我们先说“平康”。什么人的状态可称作平康?平康之人,就是无偏无颇、质朴安行之人。这种人很少,任何事情对他而言,都可以做到不偏不颇,公允平正,然后,他也能够安于自己的心行状态,非常质朴淳厚,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别人指出我的对,我就再接再励;别人指出我的不对,我就马上认识并改正。我们一般人做不到啊!哼,你只知道指出我的错,你看看你自己?你自己都没做对,凭什么对我鸡蛋里挑骨头?我们一般人都有这样的心理状态。其实,别人做没做到有什么关系?关键是我们自己是否做得到,只要做不到,就要见贤思齐,努力朝这个方向去做,对不对?平康之人,他就只见自己过,不见他人非,只以平正质直之心来面对人事,不会动不动就来脾气。说实话,现在这样的人很少见了,从修行的角度来看,这种平康之人是上等根器啊!
这里说“平康正直”,并非指平康之人很正直,而是指如果遇到这样根器的人,就可以径用“正直”之机。这个时候就可以“不假言诠,不事雕琢”,不用再去用所谓的方便法门,而是直指心性,直入心源,直示你的正直之义。
过去在禅宗里,最讲究参学者的根器了,面对上等根器的人,那就是直截了当,绝不拖泥带水。可惜啊,现在哪里看得到平康之人啊?唐宋时代,禅宗的方法都是直指心性,不用像后世那样抱着个话头苦参死参的,哪里用得着这样参禅呢?我们看《六祖坛经》,看看六祖时代的禅宗,并不像后世这样麻烦的,就是直接跟你说:“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是不是这样?学人来问:“师父,什么是佛性啊?”师父一句话:“对面者谁?”什么是佛,我对面的这个人是谁啊?我对面就是你嘛,你来问我什么是佛,你就是佛。这就是直指心性。但是,后来的人承担不了啦!明明释迦牟尼佛说人人皆有佛性,人人皆能成佛,但是呢,没人敢承担了。不敢承担怎么办?就要用方便法门了。
为什么唐宋时代人的根器好,以后就不行了呢?因为那个时代是中国传统文化高度发达的时代。大家从小就念“四书五经”,从小就把“仁义礼智信”这一套做人的道理学得很好,所以,那个时代的平康之人很多。这样上等根器的人,只要遇到真正的大善知识,就能得到直接点化,就能够让他直入心源,顿悟本来。
我们看禅史记载,大梅法常去参马祖大师,上来便问:如何是佛?马祖说:即心即佛。就这一句话,大梅马上就明白了,然后一个人就离开师父到大梅山上去住茅棚。即心即佛,你当下这个心,就是当下的佛,除此别无佛。这是马祖大师对参学者直指心性,我们能信这个吗?很难吧。后来,大梅在山上修行一段时间后,马祖派一个徒弟去看他,要试探一下他的功夫修得怎样了?这个人去了就问:师兄在马大师那里得法,得的是什么法啊?大珠慧海就老实说:即心即佛。我明白了这个即心即佛之后,就可以安住在这个法上修行了。这个和尚听了就说:哎呀!师兄你错了!马大师那时候是方便说法,现在说法,早已大不相同了。大梅就问:大师现在说什么法?那人就说:马大师现在讲非心非佛呢!大梅听了就说:这老汉惑乱人无有了期,管他讲什么非心非佛,我只认即心即佛。这个和尚回去向马祖汇报,马祖很高兴,感叹道:梅子熟也!
大梅经马祖直指,一点就透,言下便悟,言下便能承担,绝无拖泥带水。这就是平康之人的根器,所以,马祖才示之以正直之法。但是南宋以后,华夏文明衰落,人的根器也差了,就只有参禅一路了。为什么呢?因为人的疑惑多了,疑惑重了就参话头、参公案,参这个狗子无佛性、参这个一归何处、参这个念佛是谁,等等。禅师会翻来覆去跟你耍很多花样,也不过是退而求其次,要你在这个话头上做功夫,不参透就不可能真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