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组织理论视角看,商业生态系统(business ecosystem)属于中观层次(meso-level)的组织构建。自美国著名权变组织理论学家詹姆斯•汤普森(Thompson,1967)262在其名著《行动中的组织》一书中提出长程连接技术(long-linked technologies)、密集技术(intensive technologies)、中介技术(mediating technologies)的分类和相互依赖性理论以来,中观层次的组织构建一直是组织理论研究的热点课题,如价值星系(value constellations) (Normann & Ramirez, 1993)263、价值网(value nets)(Brandenburger & Nalebuff, 1996)264、价值网络(value networks)(Stabell & Fjeldstad, 1998)265、战略网络(strategic networks)(Gulati et al.,2000)266,以及元组织(meta- organizations)(Gulati et al.2012)267,等等。今天,作为生态系统结构的“商业生态系统”(business ecosystem)或“生态系统”(ecosystem)这种新型的中观层次的组织构建,在组织理论和战略管理研究中越来越多地受到组织理论家和战略家的高度关注(Adner & Kapoor, 2010;268Ansarin et al.2016;269Dattée et al.2017;270Kapoor & Lee, 2013;271Pierce, 2009;272Teece, 2007;273Toh & Miller, 2017)274。
价值创造是厂商经营的永恒主题。厂商组织与其经营情境之间的互补性和相互依赖性,正是中观层次组织构建面临的核心问题,也是厂商进行价值创造和价值获取的关键所在。今天,在战略管理领域,人们越来越认识到价值创造的轨迹已从战略联盟中的焦点企业(focus firm)转向商业生态系统(Iansti & Levien,2004;275zài在 zhàn战 lvè略 lǐng领 yù域 , rén人 men们 yuè越 lái来 yuè越 rèn认 shi识 dào到 jià价 zhí值 chuàng创 zào造 de的 guǐ轨 jì迹 yǐ已 cóng从 zhòng重 diǎn点 qǐ企 yè业 zhuǎn转 xiàng向 shāng商 yè业 shēng生 tài态 xì系 tǒng统 ( I a n s t i hé和 L e v i e n , 2 0 0 4 nián年 ,
Teece 2007, Baldwin 2012, Adner et al. 2013
Teece, 2007;276Baldwin, 2012;277Adner et al., 2013)278。人们越来越多地关注厂商组织和经营活动之间的互补性和相互依赖性,伴随着商业生态系统出现的一系列诸如商业模式、平台、竞合、多边市场、平台包络、平台架构、需求端、供给端、价值网络等与生态系统相关的概念,这极大地提高了人们对新的价值创造和价值获取模式的关注。从某种意义上说,商业生态系统从新的视角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考价值创造与获取、价值共创、协同专业化和厂商组织间协同进化的方法(Adner, 2012;279 Ceccagnoli et al.,2012;280Dattée et al.,2017;281Lusch & Nambisan,2015;282Toh & Miller, 2017)283。
严格地说,“生态系统”(ecosystem)一词来自于生态学,“生态系统”这个概念暗指生物学和生态学学科(Chapin et al.2004;284Folke et al.2002;285Holling, 1973)286。生态系统的核心思想是指系统具有快速恢复的能力、自适应力,或弹性(resilience),即生态系统具有保持自身惯性(own inertia)的能力,同时又能适应外部冲击(adapt to exogenous shocks),具有内在进化的生成能力(with an innate generative ability to evolve endogenously)。而生成能力(generative ability)是指一个独立系统在没有系统发起人任何输入的情况下创建、生成新输出、结构或行为的能力(Avital and Te’eni, 2009;287Tilson et al.2010)288。
美国社会学家阿莫斯·霍利(Amos Hawley)在《人类生态学》(Human ecology)一书中将“生态系统”一词引入到社会科学,他将生态系统称为“群体中相互依赖的安排,通过这种安排,整体作为一个整体运作,从而维持一种可行的环境关系”(arrangement of mutual dependencies in a population by which the whole operates as a unit and thereby maintains a viable environmental relationship)(Hawley 1986: p. 26)289。
在厂商战略领域,美国管理咨询师詹姆斯·摩尔(Moore,1993)290首次提出了“商业生态系统”(business ecosystem)这个术语。摩尔认为,商业生态系统这个概念意味着厂商组织不应被视为单一行业的成员,而应被视为由不同行业的厂商组织组成的商业生态系统(business ecosystem)的成员,如同生物生态系统一样,商业生态系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演变,并对其成员在合作、竞争、创新等方面产生影响。摩尔强调,在商业生态系统中,成功的厂商组织可以创建一个“平台”(服务、工具或技术领域等),允许技术在整个生态系统中流动,允许其他生态系统成员使用该平台来实现其商业目标,平台生态系统战略包含组成参与者之间的结构和相互作用(Iansiti & Levien, 2004;291Moore, 1993)292。
应当看到,早期的商业生态系统模型(例如,Iansiti & Levien,2004;293Intel,2004;294Moore, 1993;295SAP,2006)296采用了相互依存的物种在生产性和可持续发展中共存的生物学类比,以概念化的新技术在未来世界中进行价值创造。在战略管理与组织理论研究中,“生态系统”通常指的是一组相互依赖和相互作用的厂商组织(Jacobides et al.,2018)297。这项工作以合作博弈论(cooperative game theory)(Brandenburger & Stuart,1996)298和模块互补性(modular complementarities)(Milgrom & Roberts,1990)299的战略应用为基础,强调了需要共同努力的厂商组织和活动社群之间协调的重要性,关注价值创造与价值获取,扩大互补性资产的范围(Teece,1986)300,包括生态系统与独立互补者的战略互动(Brandenburger and Nalebuff,1996)301。
从某种意义上说,商业生态系统这个概念的出现为厂商组织提供了新的视角,创造了独特的厂商组织形态和商业运营模式(business operation model)(Adner, 2006;302Singer, 2006;303 Horn, 2005)304。在商业战略背景下,商业生态系统可以被视为包含平台和开放战略、商业生态系统的用户创新战略的伞式结构(umbrella structure),平台领导(platform leader)或平台倡导者(platform sponsor)管理平台和开放战略、用户创新战略创建和管理生态系统(Altman & Tushman,2017)305。商业生态系统已经成为企业可以探索和/或开发机会的空间形式,可以利用集体智慧(Nambisan & Sawhney, 2007;306Prandelli et al., 2008)307来培育商业生态系统创新,扩展价值主张,并尝试新的商业模式。开放创新的商业生态系统展示了一种灵活和可扩展的合作架构,目的是在可能迅速发展的市场空间中推出新产品和/或服务(Burger-Helmchen et al., 2011)308。这种以互联网为中心的创新方法,正在成为开放式创新的主导组织模式(Schroll & Mild, 2011;3092012;310Sedera et al., 2016;311Athanasopoulou et al., 2016)312。
在詹姆斯·摩尔提出商业生态系统之后,学者们提出了技术生态系统(technological systems)的概念,用以描述技术与组织的关系,进而提出了与技术生态系统类似的平台创新(platform innovations)的概念,强调将技术作为一个进化系统来进行分析。学者们还进一步提出了服务生态系统(service ecosystem)概念,所谓的服务生态系统是指“通过共享制度逻辑和通过服务交换的共同价值,创建相互关联、相对独立和自我调节的资源整合系统”(Create interconnected, relatively independent and self-regulated resource integration systems) (Vargo & Akaka, 2012)313。市场营销专家卢什和南比桑(Lusch and Nambisan,2015)314指出,服务生态系统需要在参与者之间开发和维护“共享的世界观”(shared worldview),并实施“参与式架构”(participatory architecture)或服务平台(service platform)进行协调。学者们强调,为了生存与发展,厂商组织需要改变自己,解决管理服务生态系统中不同角色之间的冲突。平台生态系统的生存和繁荣需要一个平台所有者精心安排它们的进化。
应当指出的是,虽然许多关于生态系统的定义已经被提出,这些定义强调了生态系统的不同方面,但这些定义并不总是完全兼容的(not always fully compatible) (Kapoor, 2018)315。美国管理学家罗恩·阿德纳(Adner, 2017)316将生态系统分成“作为从属关系的生态系统”(ecosystem-as- affiliation)和“作为结构的生态系统”(ecosystem-as-structure)两种研究视角。
“作为从属关系的生态系统”视角认为,生态系统是从属关系(affiliation),应当以行为者的活动为中心,以相互依存为基础,这个视角把生态系统看作是由它们的网络和平台联系所定义的相关参与者的社群(community)。
詹姆斯·摩尔就是“作为从属关系的生态系统”的典型代表,摩尔将商业生态系统定义为:一个由相互作用的组织和个人——商业世界的有机体的基础支持的经济共同体。这个经济共同体生产对顾客有价值的商品和服务,顾客本身就是生态系统的成员。成员有机体还包括供应商、主要生产商、竞争对手和其他利益相关者。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共同发展自己的能力和角色,并倾向于与一个或多个中央公司所设定的方向相一致。那些担任领导角色的公司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但生态系统领导者的功能受到社会的重视,因为它能使成员们朝着共同的愿景迈进,以调整他们的投资,并找到相互支持的角色(Moore, 1996: 26)317。
美国管理学家伊安西蒂和列文(Iansiti and Levien,2004: 8)318将商业网络定义为围绕一个关键物种组织的生态系统,“以大量相互依赖、相互有效、相互生存的松散关联参与者为特征”。这种将生态系统看成是“作为从属关系的生态系统”定义,以及诸如将生态系统看成是从属关系组织网络的定义,在近几年的许多研究中得到了反映(例如,Autio & Thomas 2014;319Jacobides et al.2015;320Rong & Shi, 2014)321。
美国管理学家罗恩·阿德纳(Adner, 2017)322认为,将生态系统看成是一个从属关系组织的网络,这个网络强调传统工业边界的打破,相互依存性的上升,以及生产性生态系统中共生关系的潜力。这个定义侧重于访问和开放性问题,强调合作伙伴数量、网络密度和参与者在较大网络中的中心地位等措施。美国管理学家道格拉斯·汉纳和凯瑟琳·艾森哈特(Hannah & Eisenhardt,2018)323将生态系统定义为生产离散产品或服务的公司集合,这些公司共同构成一个一致性的解决方案。
作为从属关系的生态系统战略,往往侧重于增加与一个焦点参与者(focus participant)或平台连接的参与者数量,强调增加焦点参与者或平台的中心地位和预期的力量。通过增加其生态系统中参与者的数量和强度,焦点参与者有助于增强其议价能力(Brandenburger & Nalebuff, 1996;324Jacobides et al.2006)325,通过直接和间接网络外部性增加生态系统的价值(Parker et al.,2016)326,并增加伙伴之间偶然出现的互动可能性,这可能导致新的互动和组合,进而增加生态系统的整体价值创造。在商业环境中,医疗生态系统、微软生态系统、硅谷生态系统或创业生态系统的分析,很容易归入这一类。
我们认为,作为从属关系的生态系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吸引人的隐喻和一个有助于描述宏观组织层面上的互动,这个定义所提供的战略指导意义集中在一般意义上的生态系统治理和社群的增强,强调有限地洞察价值创造的细节。但这个定义的缺点在于,通常难以从诸如网络、平台、多边市场等其他相互依赖性的视角来阐明生态系统的特征和战略指导意义。
“作为结构的生态系统”视角认为,应当将生态系统视为由价值主张所定义活动的结构配置,生态系统取决于构成价值主张基础的相互依存活动的结构。
罗恩·阿德纳(Adner, 2017)327认为,将生态系统看成是生态系统结构,是为相互依存的价值创造提供了一种补充方法,它从一个焦点价值主张(focal value proposition)开始,并试图确定需要互动的一组参与者,以实现这一主张(Adner, 2000;3282006;3292012;330Adner & Feiler, 2016;331Adner & Kapoor, 2010;3322016a;3332016b)334。生态系统是由需要相互作用以实现一个焦点价值主张的多边伙伴集合的协调结构来定义的(The ecosystem is defined by the alignment structure of the multilateral set of partners that need to interact in order for a focal value proposition to materialize.)(Adner, 2017)335。
可以这样说,罗恩·阿德纳(Adner, 2017)336提出了生态系统研究如何与既有观点相联系的视角,从现象学方面为生态系统研究与其他研究流之间的重点差异提供了有用的指导。
美国拉萨尔大学拉蒙学院(LaSalle Universitat Ramon Llull)卢韦林·托马斯教授和英国帝国理工学院(Imperial College Business School)埃尔科·奥蒂奥教授(Thomas & Autio,2018)337将罗恩·阿德纳(Adner, 2017)的“作为从属关系的生态系统”(ecosystem-as-affiliation)称为“社群流”(community streams),而把“作为结构的生态系统”(ecosystem-as-structure)称为“结构流”(structural streams)。他们认为,社群流对生态系统中的用户起着更加积极的作用,用户不仅是由供应商拟定的价值产品的被动接受者,而且还是通过生成性输入作为价值的积极合作创造者——或者来自大的、不协调的受众自发的、不可预知的创新输入(Zittrain, 2006)338。从理论上看,这种社群流比结构流更不发达(Adner,2017)339。与社群流相反,结构流视角建立在传统的微观经济学之上,将生态系统视为分支式价值链结构(branch structure of value chain)。尽管结构流的微观经济学遗产虽然比“社群流”更充分地发展,但它强调了供给端价值创造和用户在生态系统结构中的被动作用。因此,生态系统价值主张极易成为平台领导或供应商控制的蓝图,因而在结构流中忽视了生态系统在价值创造中的泛化作用。
英国伦敦商学院(London Business School)教授迈克尔·雅可比德斯等人(Jacobides, et al., 2018)340进一步对现有的研究进行综合,以阐明生态系统的出现和演变动态背后的关键机制。他们将生态系统的研究分成三大流派:以厂商组织及其环境为中心的“商业生态系统流”(business ecosystem stream);以特定创新或新价值主张,以及支持创新或新价值主张的参与者群为中心的“创新生态系统流”(innovation ecosystem stream);考虑参与者如何围绕平台组织的“平台生态系统流”( platform ecosystem stream)。
“商业生态系统流”关注的是单个厂商组织或新生企业,认为商业生态系统是“影响厂商组织、企业客户和供应的组织、机构和个人的社群”(Teece, 2007: 1325)341。这实质上说明了商业生态系统是一个由相互作用的行为者组成的经济社群,所有行为者都通过其活动相互影响,同时考虑到超越单一行业界限的所有相关行为者。该研究流对新生企业的研究倾向于将生态系统视为特定地点的企业、实体和个人集群;将新生企业视为分析的兴趣单元;并侧重于新生企业的创建和相关的经营问题,包括知识/创新溢出、增长、资源获取,以及市场发展等(例如,McGregor & Madsen,2013;342Pitelis, 2012;343Zahra & Nambisan, 2011;344 Zacharakis et al., 2003)345。该研究流的实证研究主要考察了互联网、高科技和信息和通信技术领域的初创企业。
“创新生态系统流”研究侧重于重点创新和支持创新的一组组成部分(上游)和互补部分(下游),并将生态系统视为“厂商通过协作安排将其个人产品组合成一个连贯的、面向客户的解决方案”(the collaborative arrangements through which firms combine their individual offerings into a coherent, customer-facing solution)(Adner, 2006: 98)346。该研究流重点了解相互依赖的参与者如何互动,以创造和商业化有利于最终客户的创新,其必然结果是,如果生态系统内的协调不足,创新将失败(例如,Adner & Kapoor, 2010;347Adner, 2012;348Kapoor & Lee, 2013)349。在该研究流看来,生态系统概念旨在捕捉核心产品,及其组成部分和互补产品/服务(“互补”)之间的联系,这些产品/服务共同为客户增加价值。生态系统围绕“虚拟网络”(virtual network)(Iyer et al.,2006)350或“集团相关行为者的复杂实体”(complex entities of group-related actors)(Brusoni & Prencipe, 2013)351来建构,生态系统提供集中和互补的创新。
“平台生态系统流”的研究集中在一类特定的技术平台,以及平台倡导者和他们的互补者之间的相互依赖性方面。在这种观点下,生态系统包括平台倡导者和所有使平台对消费者更有价值的互补品提供商(Ceccagnoli et al.,2012:263;352Gawer & Cusumano,2008:28)353。平台生态系统采用“枢纽和辐条”(hub and spoke)的组织形式,一系列外围互补品提供商通过共享或开源技术和/或技术标准(对于与IT相关的平台,可以是应用程序编程接口或软件开发工具包)连接到中央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