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的扭曲来自于利益的影响,管理者能否从利益差异中校正信息,是实现利益协调的基础。
《史记·田敬仲完世家》记载了一个广为人知的故事:齐威王即位后,长期不理朝政。有一天,他召来即墨大夫和阿大夫,开始施展自己的治国之术。对即墨大夫,他说道:“自子之居即墨也,毁言日至。然吾使人视即墨,田野辟,民人给,官无留事,东方以宁。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誉也。”就是说,自从即墨大夫上任后,齐王身边天天有人说他的坏话,但齐王派人实地考察,却看到即墨田野开辟,百姓富足,官府办事及时,东方社会安宁。这说明即墨大夫没有巴结齐王左右,于是封即墨大夫万户之众。对阿大夫,他说道:“自子之守阿,誉言日闻。然使使视阿,田野不辟,民贫苦。昔日赵攻甄,子弗能救。卫取薛陵,子弗知。是子以币厚吾左右以求誉也。” 就是说,自从阿大夫上任后,齐王身边天天有人赞美他,但齐王派人实地考察,却看到阿地田野荒芜,百姓贫苦;赵国攻打甄城县,作为地方长官不能救援;卫国侵占薛陵之地,作为地方长官竟然不知。这说明阿大夫一门心思行贿齐王左右。于是烹了阿大夫,连同平时自己身边那些给阿大夫说好话的人一起烹。这一手,扭转了齐国的政治风气。“于是齐国震惧,人人不敢饰非,务尽其诚。齐国大治。”
这个故事所反映的使贤任能、打击奸佞的道理人人尽知,但对管理来说还有着更深层次的意义,这就是如何才能得到真实信息的问题。管理离不开信息,如果领导人赖以判断问题和进行决策的信息不准确,不可靠,那么,管理活动无异于盲人骑瞎马。齐威王从身边左右的人那里得到的信息,是即墨大夫“毁言日至”,阿大夫“誉言日闻”。假如齐威王依据左右的禀报来处理事务,那么,受罚的是即墨大夫,而受奖的是阿大夫。幸亏齐威王没有轻信左右,而是派使者去实地考察,实际情况是即墨大夫治理有方,而阿大夫的政务一塌糊涂。两种信息完全相反。齐威王采纳了实地调查的信息,否定了左右报告的信息,从而保证了自己用人和决策的正确性。
为什么齐威王的左右会向他提供虚假信息?这是问题的关键。一般来说,人们谈到信息虚假问题,往往会谴责领导人偏听偏信,这固然不错。但是,还要进一步弄清楚,虚假信息的产生根源是什么。如果我们把价值准则也纳入利益范畴来考察,就不难看出,本质上,人都是利益驱动的,齐威王的左右对他说假话,显然对这些人有利;而齐威王派出的使者对他说真话,同样也出于对这些使者有利。所以,领导人判断信息的真假,首先要考虑相关信息对谁有利?会影响到哪些人的利益?正是因为利益的差别,会导致不同的人传递出不同的信息。对于齐威王的左右来说,传递出诋毁即墨大夫的信息是因为在这个人身上得不到好处,而传递出赞誉阿大夫的信息是因为可以从这个人身上得到贿赂。而齐威王派出的使者则不然,他们的利益不是从即墨大夫和阿大夫那儿得到的,而是从齐威王的信任得到的,所以,他们要给齐威王传递真实的信息以维护这种信任。齐威王“烹”那些为阿大夫说好话的大臣,只不过是把利益关系进行了调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内涵在于通过利益关系的冲突,判断信息的准确性,而不是撇开利益关系的判断去“兼听”。假如齐威王派出的使者能够从说假话中得到比齐威王的信任更大的好处,那么,使者的信息也会造成“偏信”。所以,这个故事不仅要求我们警惕“左右”的虚假信息,同样要警惕“使者”的虚假信息。
管理者应当注意到利益的不均衡,保持自己信息的多渠道,这样才能从不同的利益格局中把握全面信息,实现不同来源信息的互相校正。利益差异是客观存在的,领导人在用人和经营中,应当通过利益的协调以形成团队凝聚力;而领导人在信息沟通中,则必须注意利益的差异性以形成信息的校正机制。比如,“大道消息”和“小道消息”的互相校正,不同部门之间信息的互相校正,内部信息和外部信息的互相校正等等。没有这种多渠道的信息校正,就难以形成协调不同利益的良好决策。如果管理者在采集信息时忽视利益冲突的影响,最终也就难以形成利益协调的管理格局。因此,信息渠道的单一化,往往会孕育出更多更大的利益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