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性不可改造
夫智,性也;寿,命也。性命者,非所学于人也,而以人之所不能为说人,此世之所以谓之为狂也。以仁义教人,是以智与寿说也,有度之主弗受也。(出自《显学》)
一个人的智力,是先天造成的;一个人的寿限,是命里注定的。这种天性和命定的东西,不是能从别人那里学来的。用仁义教人,就跟用智力和寿命取悦别人一样,实行法治的君主是不能接受的。
从上面这一段话可以看出韩非表达了两个意思:人性是先天形成的、人性是不可后天改变的。
2. 人性有良莠
除了人性自为这个核心的人性判断之外,韩非子并不否认世界上存在具有极高道德自觉性的人,如在在全书中出现频度极高的几个人名:尧、舜、伯夷、叔齐等。我试举几例:
圣人德若尧、舜,行若伯夷。(出自《功名》)
圣明的道德如同尧舜,而行为如同伯夷。
若夫许由、续牙、晋伯阳、秦颠颉、卫侨如、狐不稽、重明、董不识、卞随、务光、伯夷、叔齐,此十二者,皆上见利不喜,下临难不恐,或与之天下而不取,有萃辱之名,则不乐食谷之利。夫见利不喜,临难不恐。(出自《说疑》)
韩非子举了他那个时代之前的十二个著名洁士,即许由、续牙、晋伯阳、秦颠颉、卫侨如、狐不稽、重明、董不识、卞随、务光、伯夷、叔齐。他们的道德水准都很高,不慕名、不贪利、不畏难,有的把君位让给他他都不要。
古有伯夷叔齐者,武王让以天下而弗受,二人饿死首阳之陵。(出自《奸劫弑臣》)
古代有伯夷、叔齐那样的贤人,周武王想把天下让给他们,他们不接受,最后两人不食周粟,最后两人饿死在首阳山。
天下曰:夫以伯夷之贤与其称仁。(出自《外储说》左下)
凭伯夷的贤德和仁名。
3. 良莠分布判断
韩非子虽然承认世界上有道德自觉者,但是占人群比例很低,属于极稀有的物种。同时他也认为天性极恶者也是极少的,而处于中间类型的人是最多的。从我摘录的下面一些句子可以看出韩非子的这个种观点。
长行徇上,数百不一失;喜利畏罪,人莫不然。(出自《难二》)
为了君主而义无反顾地牺牲自己,几百人中挑不出一个;喜欢得赏而害怕犯罪,没有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今天下无一伯夷,而奸人不绝世。(出自《守道》)
现在天下没有一个像伯夷那样的贤者,反而是奸人从不缺少。
人之情性,贤者寡而不肖者众。(出自《难势》)
从人的本性上讲,贤能的人少,而不肖的人多。
夫必恃自直之箭,百世无矢;恃自圜之木,千世无轮矣。(出自《显学》)
如果一定要依靠天生就笔直的竹子做箭杆,那么就百世做不成一只箭了;如果一定要依靠天生就长得很圆的树木来做车轮,那么就千世做不成一只车轮了。
今待尧、舜之贤乃治当世之民,是犹待粱肉而救饿之说也。(出自《难势》)
现在要等待尧、舜这样的贤人来治理当代的民众,这好比等将来的好饭菜来解救饥饿的说法一样。
且夫尧、舜、桀、纣千世而一出,是比肩随踵而生也。世之治者不绝于中,吾所以为言势者,中也。中者,上不及尧、舜,而下亦不为桀、纣。(出自《难势》)
再说,尧、舜、桀、纣这样的人,一千世才能出现一次,这就算是紧接着降生的了。世上的君主不断以中等人才出现,我之所以要讲权势,是为了这些中等人才。中等才能的君主,上比不过尧、舜,下也不至于成为桀、纣。
【小节评】:
韩非子讲:“理者,成物之文也”。其实人也是一种物,人性、人情即是人的“物之理”。即韩非子认为人性也是服从道的,这样与儒家的中庸》讲的“天命谓之性”倒是思路一致,只不过双方对性的判断分道扬镳了,《中庸》认为性无不善,韩非子认为人性自为。
战国中后期儒家两大代表人物是孟子和荀子,孟子坚持性善论,荀子坚持性恶论,分歧很大,但他们却有一点看法是相同的,这一点也决定了荀子为什么还算儒家,即人性是可以教化的、改造的。事实上,荀子的性恶论也是服务于必须要对人性进行教化、改造的。而“孟母三迁”的故事直接就在宣扬人性是可以熏陶、教化、改造的。
韩非子从师从荀子,但他没有原样接受荀子的性恶论,他坚持的是无善无阿的人性自为论。他同荀子最大的区别其实不在性恶还是性自为上,而是他认为人性天成,然后是无法进行教化、改造的!韩非子这一认识在其学说中的重要性不亚于其人性自为说。
但是人性不能改造,不等于行为不能改造。韩非子看重的不是改造人性,他认为这没有必要,是吃力不讨好的,是迂路,更是愚路;他看重是改造人的行为,通过赏罚手段,让自为属性的人据此进行利害计算,然后再依据利益得失来改变自己的行为。
同时,韩非子也不否认这世界上存在道德自觉性极高的人,也有人是“喻于义”的,但是占比太低、太低,大多数人是自为的、是“喻于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