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火的洗礼

珠宝匠人用试金石打磨金子。如果他对金子的纯度仍不满意,就用火淬炼;除去所有的杂质,剩下的就是纯金。南非的印侨也经历了同样的历练:他们被锤打,被火炼,历经种种考验依旧毫发无损,这时他们才被烙上非暴力抵抗者的印记。

专列载着全体进军者一路前行,不是带他们去游山玩水,而是带他们去经历火的洗礼。一路上政府甚至都没给众人安排任何吃的。到了纳塔尔,众人即刻受审,然后被押送入狱。一切不出我们所料,甚至可以说是如愿以偿。不过政府并没有把数以千计的劳工关进监狱,因为他们要这么做,就正中了印侨下怀。劳工入狱期间,煤矿都得关门大吉。时间一长,政府就不得不取缔3英镑人头税。有鉴于此,政府制定了一个新的计划。他们把所有矿区都围上铁丝网,宣称矿区是敦提和纽卡斯尔两地监狱的分部,(P.475)还任命矿主手下的欧洲员工为看守。他们用这种手段逼着劳工下井,矿上重新开始动工。身为奴仆与身为奴隶不一样,奴仆要是擅离职守,主人只能对他提出民事诉讼;但奴隶主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出逃的奴隶抓回来干活。此时此刻,印度劳工已经彻底沦为奴隶。

光是把劳工变成奴隶还不算数。劳工都很勇敢,他们断然拒绝在矿上干活,结果就惨遭鞭挞。那些临时看守拿着鸡毛当令箭,对他们又踢又打,欺凌羞辱,这一切却从未记录在案。即便如此,可怜的劳工们也只是默默地承受着种种磨难。身在印度的戈克利通过电报获悉了这种种令人发指之事,哪怕只有一天没收到详细的消息,他就设法打听。当时他重病不起,但病榻上的他仍播报关于南非印侨的新闻。病得那么重,他还是坚持亲自处理南非事务,白天夜里都操劳不休。他终于激起了印度举国上下的关注,南非问题成为当时国内最热门的话题。(P.476)

也正是在那时(1913年12月),时任印度总督哈丁勋爵于马德拉斯发表著名演讲,不仅在南非也在英国激起了强烈反响。按规定,总督不得公开批评帝国其他成员地区,但哈丁勋爵不仅严词谴责南非联邦政府,还衷心拥护非暴力抵抗者的行动,支持我们对不合理不公正的法律采取的非暴力抵抗。尽管他的此举在英国为某些人诟病,但哈丁勋爵毫无悔改之意,还坚称自己所为实是情非得已,正大光明。勋爵大人的坚定立场给周围所有人都留下了极佳的印象。

我们暂且按下不提那些被关在矿上不幸的英勇劳工,先来看看纳塔尔其他地区的情况。煤矿皆坐落于纳塔尔西北部,但大多数印度劳工还是在北部和南部沿岸地区打工。我较为熟悉北部沿岸凤凰村、威鲁兰(Verulam)、潼噶特(Tongaat)等地的劳工,因为他们中很多人曾与我一道在布尔战争中从军。之前我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自德班到伊西平戈(Isipingo)及乌密津头(Umizinto)南部沿岸地区的劳工,在那儿也只有几位同事。但当矿工罢工及被捕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遍各地时,(P.477)南北两岸数千名劳工出人意料地不约而同挺身而出。有的人以为斗争会旷日持久,不能指望别人提供吃的,就把家当全都卖了。我在入狱之际警告过同事,让他们别再让其他劳工参与罢工。我是希望单靠矿工的支持就获得胜利。如果所有的劳工——总共约为六万多人——都被发动起来,很易失控。我们没法带上这么多人行进:既没有足够的人手管理他们,也没有足够的钱粮供他们饮食。此外,这么大一群人,根本没法阻止破坏情况,保证和平。

可是闸门一旦打开,就再也挡不住滔天的洪流。各地劳工自发罢工,志愿者也在不同地方设点,照顾罢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