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五曰建用皇极”,我们现代人接受了西方民主政治的一套思想,往往一看到“皇极”两个字,就嗤之以鼻,认为是为皇权专制张目,是极权主义的理论源头。实际上,在秦代以前的中国上古,现代政治意义上的专制皇权、极权主义尚未出现,《洪范》所谓的“皇极”,实际上是建立起人间正道的最高原则。
皇者,大也;极者,无出其上也。在“洪范九畴”之中,“建用皇极”是具有至高无上的核心作用,也正因为如此,才放在五位居中的地方,正所谓“建中建极”是也。从某种意义上讲,“皇极”可以与“太极”这个概念划等号。只不过“太极”这个概念,是就无所不包的天道本体而言,是从大道自然的角度来表达其极致,所以“太极”是道法自然的根本性存在,不能用“建用”一词。而皇极呢?则是站在人间正道的立场,是将大道自然的太极原则,化用在人世间,从而建立起一个无上法则、无上权威,实际上,是建立人类精神的核心价值。
当然,把“皇极”这个人间正道的无上法则再具体化,则是在人世间建立起整个社会的中枢、建立起社会的最高领导层,按现在流行的说法,就是建立一个完善的社会政治顶层设计。一个社会要正常运转,没有顶层设计怎么行呢?没有最高领导者怎么行呢?没有最后拍板的人怎么行呢?人世间有了这样一套最高、最大、最具权威性的治理顶层,并且良好地运转这一套系统,社会当然就能够得到有效的治理。
从清朝末年以来,中国社会政治的主流思想就是以自由民主反对皇权专制,这是中国社会的百年共识。所以,大家都认为皇权帝制要不得,一尊独大的帝王思想要不得,集权专制的政治制度一定要推翻。我们看清末出来收拾残局的袁世凯,一生也算是丰功伟绩,可惜最后犯糊涂,晚节不保,一头栽倒在“洪宪皇帝”的名头上了。如果他至死都只保持一个“袁大总统”的头衔,恐怕今天的历史书上对他的评价,就会大不一样了,也许他就会成为百年以来的第一个伟大人物。所以,把这个“皇极”理解成为一家一姓的家天下,理解成为自秦朝以下两千多年来的皇权专制、极权统治,那当然是我们旗帜鲜明要反对的。
每一个现代国家,哪怕是当代最标榜民主自由的西方国家,每隔几年也必须选一个总统出来嘛!尽管确立最高领导者的机制有所差别,但最高领导者在施政决策的权力上,却是一样的。君主立宪制的国家,采用的是虚君制,像英国女王、日本天皇都是虚君,没有实际的执政权力,但却象征着整个国家民族的精神归属,仍然算得上是国家民族精神意义上的“皇极”;而执政的首相,则是世俗社会的最高领导人,仍然算是一个世俗政治意义上的“皇极”。只不过在民主社会,这个“皇极”不是建立在个人私权上的,而是以全体国民意志为基础,是建立在公权上的。如果我们把“建用皇极”的原则,理解成在人间社会建立起一个金字塔一样的治理体系,确立顶层塔尖的最高决定权,那就很正常了。
在中国上古三代,尧、舜、禹之间之所以能够形成禅让制,这同样不是建立在私权的基础之上。“洪范九畴”以“建用皇极”作为其核心居中,而其它各畴均是围绕此核心起辅佐作用,其根本原因,就是这个皇极所体现的,乃是“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