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的身体是我的身体向他人显现的方式,或者说是他人的身体向我显现的方式。
在萨特的体系中,他人对我表现为“被超越的超越性”。他人的身体如同我的身体一样也是被工具事物所指示。我坐在客厅里等待房子的主人,客体便以整体向我揭示了它的所有者的身体,椅子是主人坐过的椅子,书桌是主人伏身写作的书桌,窗户则是照亮主人所看见的对象的光线所通过的窗户。这里的描述与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所描述的他人在场的思想并无本质的不同。总之,“作为肉体的他人的身体,直接地向我表现为一种处境的归属中心,这种处境是在他人的身体周围组织起来的,并且他人的身体是与这个处境不可分的;因此,不应问他人的身体如何能首先是为我的身体然后进入处境的。但是他人原本是作为处境中的身体向我表现出来”。416在世是身体在场的本体条件。我与他人的关联首先不是一种“身体的关联”,而是一种“在世的关联”。正由于在世,身体才得以显现。但这并不是意味着先有一个在世,有一个处境,然后再插进一个作为肉体他人的身体。他人的身体恰恰是“处境由之出发而存在的那个东西”,它是这样一个身体,“它所是的这团肉体是被它注视的桌子、被它坐的椅子、被它在上面行走的人行道等确定的。”417因此,把握他人的身体、理解他人,就是使他自己通过世界显示他是什么。我看到他人捏紧拳头,捏紧拳头在其本身中一无所是,毫无意义,我们也从未感知到一个捏紧的拳头,我们感知到的是一个在某种处境下捏紧拳头的人,一个在表示无比愤怒的人,或者一个在表示自己坚强决心的人等等。“身体是从处境出发显现有生命和行动的综合整体”,418对身体的感知与对无生命对象的知觉乃根本不属于同一类型。求助于习惯或“类比的推理”来解释我们理解有表现力的行为是不合适的,419毕竟,“这些行为作为可领会的东西一开始就提供了感知”,对身体的感知“从一开始就属于另一种结构”。420
他人对我是被超越的超越性,与此相应,他人身体的意义便是“超越被凝固的运动”。被凝固即是被把握,被赋予了意义,被给予了一个观点。他人的身体与我的为我的身体的一个根本区别在于我对我的为我的身体不能有任何“观点”,因为我就是我的“观点”本身,为我的身体是“我不能以别的工具为中介使用的工具”,是“我不能获得对它观点的观点”;421而他人的身体从一开始就对我显现为“我能在其上获得一种观点的观点,一种我能用别的工具来使用它的工具。”422
身体之被赋义仍然是由身体所在的处境决定的。满脸发红是表示羞愧之极还是表示异常激动,是表示极度兴奋还是表示极度愤怒、是醉酒所致还是生来如此,这一切只有联系到在某一处境中的满脸发红的人才能得以确定。没有处境的身体实际上已不是身体了而是尸体,尸体不再存在于任何处境中,它是纯粹自在的东西、外在的东西。解剖学即是属于此类感知,而从尸体出发重新综合构成生命则是“生理学”。“生理学从开始起就判决自己对生命一无所知,因为它只是把生命设想为死的一个特殊模式,因为它在那里看见了作为第一位的东西的尸体的无限可分性并且因为它不知道‘向……超越’的综合统一,为了这个超越,无限可分性是纯粹和简单的过去。甚至对生者的生命的研究,甚至活体解剖,甚至对原生质的生命的研究,甚至胚胎学或对卵的研究,都不能恢复生命,人们观察到的器官是活的,但是它没有融化在一个生命的综合统一中,它是从解剖出发,从死出发被理解的。”423这是身体现象学对传统机械主义身体观的最严厉的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