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南北朝十二讲(修订本)》的修订工作,至此终于告一段落,抚今追昔,良多感慨!当年《两晋南北朝十二讲》能够顺利写出来,如今又得以重版,与我所从事的教师职业,也有着分割不开的关系,或者说正得益于我二十多年的教书生涯。自2000年开始,我就开始为本科生、研究生讲授“魏晋南北朝史研究专题”,尤其是为高年级本科生所开设的专题课,其主要内容后来多数进入本书,所以从这个意义来说,《两晋南北朝十二讲》也可以视为笔者的授课讲义。
教学相长、师友切磋,是中国良好的学术传统,我始终秉持一个理念,那就是认真讲好每一堂课,这既是教师的基本职业道德规范,也有助于个人学术研究的进步,在传道授业的同时,自己也会不断有新的发现。在我二十多年的教学生涯中,总是不断地听到身边有人报怨,报怨自己上的课太多,没有时间搞科研。对于教学妨碍科研的说法,我向来都是不以为然的,我认为这是他们在为自己的不努力找借口。实际上,教学与科研并不矛盾,适当上些课,其实有助于科研,因为在讲课的时候,往往可以激发灵感,前提是你必须认真准备、全神贯注并投入热情,而不是敷衍搪塞地例行公事。
以我个人来说,就有多篇文章是在为本科生或研究生讲课的过程中酝酿出来的,因为面对学生的提问或质疑,我必须作进一步的思考。思考就是一个学习、提高的过程,一些新的想法和观点常常因此而诞生。当然,如果整天忙碌于课堂之上,为了挣课时费而上课,那样的课程上得再多,也是无益于科研的,类似这样的老师,我遇到过的也不在少数,他们成天奔波于课堂,但所讲的那些课程,和留声机的重复播放没有什么两样,当然也就不可能碰撞出思想上的火花。从另一方面来说,科研又是课堂教学的学术支撑,绝对没有那种不搞任何学术研究而能够成为教育家的例子,因为教学水平直接受制于自身的学术水平。
一个缺乏学术支撑的教师,其教学水平必定停留在有限的高度,因为其教学内容只能是拾人牙慧,或者是对教科书内容的转述或重复,这样的老师即便掌握娴熟的讲课技巧,也只能是教师队伍中的“熟练工”,至多成为熟悉授课流程、语言表达技巧良好的教书匠,而绝对不可能成为有思想深度、能够从灵魂深处给学生造成影响的教育家。基于这个理念,我对于教学和科研都十分重视,二者兼顾、相得益彰。
例如我在讲授《魏晋南北朝史研究专题》的时候,除了注意所讲授内容的准确性、科学性之外,特别注重培养学生的独立思维意识,鼓励他们勤思考、多提问,对于他们所提出的问题,即使我不能即时给出他们答案或合理的解释,也总是会告诉他们,是否可以从这个或那个角度进行考虑。
而且,我从来都不会因为给不出答案而自惭形秽,也从不装腔作势地顾左右而言他,因为谁也做不到凡事皆知其所以然,只有那些一知半解的浅薄之徒,才会装出一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的“万事通”模样。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对学生的提问或质疑不一定能够给出答案,并非羞耻不堪之事,装模作样、故作高深地糊弄学生,那才是真正的无耻。所以,每当遇到自己没有思考过或者不知道的事情,我都会诚实地告诉学生:这个以前真的没有想过。同时我还会对他说:你是否可以从这个或那个角度思考呢?
我之所以这样做,可能是受到黄永年先生的影响,记得我在陕西师范大学读书期间,曾到黄永年先生家里听课一年,其间经常向黄先生请教。有一次我问黄先生一个问题,具体内容已经记不清楚了。不过,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黄先生当时告诉我,说这个问题他没有注意过,因此不能给我答案。不过,黄先生又提示我,是否可以这么、这么思考呢?像黄先生这样的大学问家,尚且如此谦逊、如此诚实,如我辈晚生,为什么非要装出一副无事不知、通晓天地古今的样子呢?
后来,在我走上教学岗位以后,始终坚持这样,知道的就是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决不糊弄学生。因此,给学生讲授《魏晋南北朝史研究专题》的过程,对我自己来说,也是一个不断学习、不断思考、不断进步的过程,《两晋南北朝十二讲》最后能够如约完成,并且在出版以后能够获得较好的口碑,在某种意义上得益于我多年的讲课经历,反过来,《两晋南北朝十二讲》的出版也验证了我多年授课的良好效果。
还要向读者朋友说明的是,这本《两晋南北朝十二讲》,严格意义上应该叫《魏晋南北朝十二讲》,才符合历史本来面貌。2007年,在签订出版合同的时候,我曾就此事与出版社进行沟通,希望能够以《魏晋南北朝十二讲》作为书名。丛书编辑当时明确告知,由于“三国”十分火热(其时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栏目正在说“三国”,据说颇受观众追捧云云),准备单独成书《三国十二讲》,所以,我所撰写的这本,不包括“三国”的内容,因此只能叫做《两晋南北朝十二讲》。对于出版社的考虑和决定,我当然无力改变。“两晋南北朝”就“两晋南北朝”吧,我只需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及至2009年,丛书出齐了,却并没有见到《三国十二讲》,当时我心中确实曾有过一些疑惑,说好的“三国”,哪里去了呢?不过,此事及我个人心中的疑惑,我从未向外人说起,当时也未向出版社询问原因。因为此事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这也是我一贯的做人原则和行事风格,凡事与己无涉,则一概不予关心。此番若非《两晋南北朝十二讲》再版,我仍然不会讲出这段往事,包括当年的一些困惑。如今,《两晋南北朝十二讲》再版,我深感有必要将这段往事如实讲说出来。同时,也是为了回答一些读者曾经的疑问。当年此书出版以后,确曾有读者垂询,问我为什么讲述的是魏晋南北朝,书名却叫做《两晋南北朝十二讲》?记得我当时并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这是出版社的要求,而对于个中委曲缘由,未予详细解释。此番《两晋南北朝十二讲》再版,也曾考虑过将书名改为《魏晋南北朝十二讲》,但经过再三斟酌,还是决定一仍其旧,仅增加“修订版”三字,以示与前本之区别。与前本比较,修订版《两晋南北朝十二讲》主要是个别专题名称有变,同时补充了一些细节、修订了一些疏误,主体内容并未有所变化。
最后,还要说一下《两晋南北朝十二讲》出版以后的反响和此次重版的因缘。2007年,与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签订写作合同以后,我就开始投入此书的撰写工作当中,从思路整理、专题选择、结构组成、框架拟定、文字撰写等方面,我都进行了认真规划,最后按照出版合同的约定如期交付书稿。2009年1月,图书出版。同年9月,台湾《历史月刊》第260期(9月号),全文转载其中的第一讲、第十一讲。
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的责任编辑在第一时间将这个信息告诉了我,同时她还转来《历史月刊》支付的转载稿费,以及要求我签署“作者授权书”。我清楚地记得,编辑告诉我这个消息时的兴奋之情,在向我表示祝贺的同时,她连续说了几个“没想到”。据她告知,全套丛书只有这本《两晋南北朝十二讲》的内容被《历史月刊》转载,充分说明该书的写作质量,当然这也意味着她的编辑工作得到了肯定。只是稍感遗憾的是,这位编辑的名字我已经忘记,后来她也离开了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如今一直没能再有联系。
《两晋南北朝十二讲》出版以后,我基本没有关注,也不了解外界对这本书的具体评价,因为毕竟只是一本普及性的历史读物,在我的心目中,它实际并没有多少份量。作为专业的史学研究者,与众多同行一样,我所在意的、关注的,当然是专业性的史学研究。所以,自《十二讲》出版以后,我再未曾有所措意,更没有设想过它能够重版。
“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两晋南北朝十二讲》的重版,应该算是我的一次“插柳”之作吧。2017年11月8日,北京博瑞森图书编辑占小卫女士给我打电话,说她在网上听完《两晋南北朝十二讲》,感觉内容很好,希望彼此之间能够有所合作。说句实在话,因为经常接到类似的电话,我起初还将占女士当成了骗子,并没有在意。后来,她再次来电话,问有没有图书需要出版,还表示《两晋南北朝十二讲》他们也有意出版,云云。于是,我便尝试到网络上进行搜索,果真在“喜玛拉雅FM”上找到了由阿东先生播讲的《两晋南北朝十二讲》,我这才打消对占女士的怀疑。
后来,又搜索其他一些网站,也看到一些读者对《两晋南北朝十二讲》的评价。以豆瓣网为例,众多评价尽管褒贬不一,但以肯定意见居多,这既令我感到欣慰,也验证了占女士所言不虚。由此,我也进一步确定占女士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合作者。之后,占女士又多次与我沟通,希望能够将《两晋南北朝十二讲》重新出版。
不过,我对于重版此书,起初意愿并不强烈,兼之其时琐事缠身,所以便以版权为托辞。可是,占女士对此却表现得极为重视,不仅劝说我寻找出版合同,还主动找来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总编室的电话,建议我向他们寻求帮助。总之,受到占女士热情的感动,我最终答应重版此书。在此,谨向占女士致以诚挚的感谢!
最后还要特别说明的是,《两晋南北朝十二讲(修订本)》较诸原版,最大的变化是部分章节增加了三级标题,这主要是应博瑞森图书的要求,也是接受占小卫女士建议的结果。
李文才
2018年元月5日小寒之夕于扬州瘦西湖畔玄素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