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策作为人类活动中普遍存在的一种行为,乃是人害思维过程和意志行动相结合的产物,其含义简单说,就是决定策略或办法,是指为了实现某种目标,而出主意、做决定的过程。这个词汇最早见于《韩非子·孤愤》:“智者决策于愚人,贤士程行于不肖,则贤智之士羞而人主之论悖矣。”在英文中,决策就是decision或者make policy。
由此可见,无论中文还是英文,“决策”的含义,都和国家政治生活之间存在密切关系。正确、科学的决策及在这个决策指导下的行动,必定可以实现既定的目标,反之,错误的决策及其指导下的行动,必定以失败而告终。尔朱氏集团在政治决策中存在着严重失误甚至是重大错误,以及在这种错误决策指导下的施政方针,乃是造成尔朱氏集团日后失败的根本原因。
作为尔朱氏集团的缔造者与核心人物,尔朱荣执政期间的最大决策性失误,就是他在费穆(477—529,字朗兴,代郡即今山西代州人,原姓费连氏,匈奴族)等人窜掇之下而发动了“河阴之变”。“河阴之变”充分暴露出尔朱荣的残忍与反动,引起了社会各阶层的恐惧与痛恨,从而使得尔朱氏集团过早地失去了人心。更重要的是,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将朝士杀戮殆尽,基本摧毁了北魏的官僚体系,造成了国家机器无法正常运转。因此,尔朱荣即使在事变之后控制了北魏朝政,也不可能将统治维持下去。
这里有必要大致介绍一下“河阴之变”。
武泰元年(528)二月,孝明帝元诩被母亲胡太后毒杀,胡太后另立孝明帝的堂侄、只有3岁的元钊(526—528,孝文帝元宏曾孙、京兆王元愉之孙、临洮王元宝晖之子,在位仅45天)为帝。当年四月,尔朱荣以此为借口,率兵南下。四月十一日,尔朱荣在河阴(今河南洛阳东北)立元子攸为帝,是为孝庄帝。同一天,洛阳东北门当值的河桥守将向尔朱荣投降。胡太后被迫削发为尼。十三日,尔朱荣先是派人将胡太后和元钊溺死于黄河,又以祭天为名,将王公百官二千多人诱骗至河阴。尔朱荣宣称,天下大乱、孝明帝被杀,完全是由于朝臣贪婪残暴、不相辅佐所造成。一阵责骂之后,尔朱荣就纵兵将这两千多手无寸铁的公卿百官全部杀害。这就是历史上骇人听闻的“河阴之变”。
众所周知,洛阳经孝文帝迁都以来数十年的发展,已成为北方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但是,经过“河阴之变”以后,繁华热闹的洛阳城顿时呈现出一片恐怖凄凉景象。尤其是北魏的官僚队伍,更是遭到灭顶之灾。史书是这么记述的:“京邑士子不一存,率皆逃窜,无敢出者。直卫空虚,官守废旷。”毫不夸张地说,北魏的国家机器已经陷于瘫痪!
对于“河阴之变”所造成的严重后果,尔朱荣事后显然也有所认识,为此他采取了包括向朝廷“谢罪”、为死难者加官进爵等措施,企图重建国家官僚体系。然而,终究由于“河阴之变”已将北魏的职官体系基本摧毁,所以,尔朱荣的这些措施虽然也招回来一些逃亡者,但是并不足以重建国家机器。万般无奈之下,尔朱荣只好放手招官,试图构建一套新的政权体系。然而,尔朱氏集团自身的落后性、野蛮性,决定了它根本就拿不出真正行之有效的治国方策,因此在选拔官吏时,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章程而只能是任人唯亲。所以,这个由尔朱氏家族、亲信所拼凑起来的新官僚体系,根本就不可能运转北魏的国家机器。“河阴之变”以后,尔朱荣掌控下的北魏朝廷,吏治实际上更加腐败,统治更加混乱。
无数史实表明,任何一个政治集团如果一味地恃强凌弱、残忍暴虐,是绝对不可能长久维持统治的。尔朱氏在掌控北魏政权的过程中,不能适时地调整政治方略,始终坚持暴力杀戮的野蛮做法,特别是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滥杀无辜,结果直接造成尔朱氏集团早早地失去了人心,引起了包括北魏皇室在内的社会各阶层的普遍反感,从而成为尔朱氏败亡的重要原因。
关于这一点,当时的有识之士就已经认识到了。例如,高欢在起兵以后,高隆之(490—550,字延兴,本姓徐,自言高平金乡即今山东金乡人,其父徐干曾任白水太守,为姑婿高氏所养,故从其姓。隆之深得高欢器重,认其为从弟,位列“四贵”)替他分析形势,就说:“尔朱暴虐,天亡斯至,神怒民怨,众叛亲离,虽握重兵,其强易弱。”531年,广阿之战前,高欢对战争前景仍然心怀疑虑,段韶又给他鼓劲打气,说:“所谓众者,得众人之死;强者,得天下之心。尔朱狂狡,行路所见,裂冠毁冕,拔本塞源,邙山之会,缙绅何罪,兼杀主立君,不脱旬朔,天下思乱,十室而九。”魏收也指出:“河阴之下,衣冠涂地,此其所以得罪人神,而终于夷戮也。”
高隆之替高欢谋划前景时所说的话,以及魏收对“河阴之变”的评价之词,清楚地显示出“河阴之变”大杀公卿朝士,实为尔朱荣政治决策中的最大失误。尔朱氏集团的最后失败,根子就在于失去人心,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从来都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