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绩效,就必须要有可以衡量的数据或者比例才能够操作。如果是无法衡量的东西,就不适合绩效管理。所以,有人强调绩效管理的SMART原则,即具体的(specific)、可衡量的(measurable)、可达到的(attainable)、相关的(relevant)、以时间为基础的(time-based)这五个方面。很显然,离开了SMART,绩效管理就无法操作。然而,如果只有SMART,那么,绩效管理肯定会变质。
企业经营,离不开价值观,不能脱离企业使命,更要增进员工的幸福感。然而,价值观用秤是称不出来的,使命是很难量化的,幸福感也不是百分比能够算出来的。数目字管理的后果,有可能是数字升空,使命沦陷;利润增加,价值观扭曲;幸福感丧失,焦虑和痛苦与日俱增。人类追求的是幸福,不是财富(尽管表面上都在追求财富)。绩效管理的最大隐患是:得到了财富,失去了幸福。绩效管理的最大悲剧是:财富的幸福阈值迅速提升,一开始误以为财富等于幸福,但当收获了一定财富后会发现并未带来与之相应的幸福,于是继续误以为是财富不够达到幸福阈值,接着拼命去赢得更多财富,由此而陷入螺旋上升式迷宫,最后达到不再知道什么是幸福的境界。绩效管理的癌症是:把人变成动物。
电影界的人,肯定知道票房的重要性。然而,如果完全以票房来衡量,电影就有可能变质为恶搞。张艺谋的电影,就明显表现出从《老井》到《三枪》的沦落轨迹。幸亏电影界还有那么一些人完全不以票房为意,使得中国电影保存了一些电影本质。影片《钢的琴》如果用绩效指标来衡量,肯定会被打入冷宫。即便是完全商业化的好莱坞,《肖申克的救赎》也没有得到奥斯卡奖。然而,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电影,电影业才能成为真正的企业。很多人只是看到了《阿甘正传》与《肖申克的救赎》的竞争,但却没有看到,假如没有不得奖的《肖申克》在较劲,得奖的《阿甘》迟早也会沦落为《三枪》。套用《肖申克》的一句台词,我们不妨说:总有一些企业,是无法用市场份额和利润来衡量的。从事企业经营的人需要明白,企业是真正的现代社会组织,即便是实行绩效管理,也有一些地方是无法用绩效计算的。正是在这一意义上,阿多诺认为文化产业化会毁灭文化的说法,就具有了批判性意义。恰恰是这种批判,使文化产业在蓬勃发展中不至于迷失自己。
美国的大学教师选拔方式,或许能给我们进行绩效管理提供一些启示。当一个人是否适合从事教职尚有疑问时,会用相当激烈甚至残酷的竞争,来显示并考量教师的教学和科研能力,同时也检验教师的学术兴趣和忠诚,但一旦跨过了这道门槛,进入终身教职序列,就不再在学术研究上进行绩效考核(教学工作的绩效衡量依然存在),随着教职层级的提高,绩效考核的色彩越来越淡化,直到没有任何绩效压力。这时,就完全依赖于教授们的内在动力。毋庸讳言,这样做,确实有可能在教授层次“养懒汉”,却能有效解除他们的非学术焦虑。以此推论,有两种情况适合推行绩效管理:一是在员工的工作动力尚不确知的情况下,即不了解员工是出自热爱和喜好而工作,还是为了报酬而工作;或者确知员工仅仅是为了报酬而对工作本身存在一定厌恶,这时,绩效考核乃至奖惩压力就是必须的。二是不掌握员工的能力和责任心,不知道员工是否胜任,是否规避责任,这时也需要绩效管理。而一旦不符合这两个条件,绩效管理就是不必要的。家庭、教会乃至某些自愿者组织不需要绩效管理,就是这个道理。8
当然,从完全依赖绩效管理,到完全放弃绩效管理,不是黑白分明的两极,而是一个连续谱。大量企业会处在非黑非白的灰色地带。而且即便在同一个企业,很可能在某一领域或者部门适用绩效管理,在另外的领域或者部门并不适用;即使适用,也同样存在黑白相间的不同灰度。考验管理者能力和水平的地方,就在对这种灰色地带的把握和判定。这里没有公式,没有模型,需要的是管理者的经验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