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义

所有的捷径都是错路,大道是唯一的坦途。人们学习喜欢找诀窍,做事想走捷径,最后都发现,诀窍都是梗,捷径都是坑。那些教授快速记忆诀窍、快速学习方法、速成指南之类的,从没有让学习者真的学到什么,倒是交了不少银子,成了讲课者的发财捷径。

20天做一份战略规划报告、10天做一款产品包装设计、7天启动一个市场、30天做出一个爆品、100天成为亿万富翁,诸如此类的速成神话与梦想,依然吸引各种人,越是想不明白还越是崇拜,这就是老子所谓的“民甚好径”:人们非常喜欢找捷径。

领导者的捷径是什么呢?不去勤勉做事,日拱一卒,日进一步,研究如何每天进步一点点,却热衷口号治国、社论管理、运动做事,幻想一夜之间世界就改变。喊口号、念文件、开动员会,倒是忙碌而轻松,却没有人去干实事,这样怎么不导致诸事荒废呢(朝甚除)?

正事不干,都去找赚钱的捷径,倒卖货物转手盈利,或者放高利贷以钱生钱,谁还去脸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去种田呢?举国而金融、贸易,田地自然要荒芜,田地荒芜了,就算有高楼大厦、雕梁画栋,可是仓库里的粮食却不多,一旦发生粮食歉收,后果就不堪设想。

当年管仲不就是靠炒作“鲁绨”,让鲁国家家皆工去织造,偷偷收购粮食,然后关闭粮食出口,让鲁国一夜之间陷入粮食短缺恐慌,从而哄抬粮食价格,一把赚回所有买鲁绨的投资,让鲁国、梁国一蹶不振,对齐国只能臣服。

不仅荒废正事,还奢侈浮夸,追求穿着华丽衣服,佩带宝剑等饰物,饱食终日,玩弄精巧器物,如八旗子弟的鼻烟壶、斗蛐蛐、捧角儿、唱堂会,这些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事情,就像葫芦瓢做成的乐器,声音响亮,里面空空。这根本就不是正道。举世喧嚣之中,老子的声音就像来自灵魂的喃喃自语,无奈中有几分失望: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邪是畏。

大道甚夷,民甚好径。有老子注本将好径限定在人君,即王弼本“而人好径”,解为人君喜欢走捷径。这个意思说得通,符合朝甚除的逻辑,但老子本意并不是专门针对人君议论,也包括诸侯、大夫等社会精英,因此民甚好径的意义更有普遍意义。我们还是举个君王的例子,来说明老子这几句劝诫的意义。

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做了宋太祖后,偃武修文、减租赈民、与民休息、修浚河道,解决了汴梁城的货物流通的日常用度问题。有一次,吴越国的国王钱俶入朝,向老赵进贡了一条“宝犀带”,即由犀牛皮上镶嵌了珠宝的珍贵腰带。赵匡胤老赵看过后,对钱俶说:我有三条宝带,与你给我的这个不一样。钱俶很自信,认为“宝犀带”乃是吴越国良工精心打造,世间罕有,于是请求太祖拿出那“三条宝带”来开开眼。

赵匡胤笑着说:汴河一条,惠民河一条,五丈河一条。这三条太祖即位后修浚的河道,被太祖拿来比喻为巧夺天工的腰带,钱俶听后,顿时明白了帝王之道在民生不在享用的道理,大为愧服叹服。赵匡胤能有这个认识,贵民生而不贵服文采,带利剑,这才是“介有知,行于大道”的君王正道。

庄子将圣人与大盗是画了等号的,把聪明人(知者)也是与大盗归入同伙的。《庄子·外篇·胠箧》:然则乡之所谓知者,不乃为大盗积者也?故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故逐于大盗,揭诸侯,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斧钺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盗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圣人之过也。

老子没有庄子那么偏激,老子说: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邪是畏。畏惧什么呢?大道甚夷,民甚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食而资财有余,是谓盗竽。简言之,不要成为滥竽充数、尸位素餐的“绣花枕头”。介然有知的明白人都唯恐走错了道,世间的上士、下士们,自然应该多一点反躬自省、唯邪是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