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侯景之乱”与南北政局

“侯景之乱”结束了,但是这场动乱所造成的影响,却十分深远。“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对历史经验教训进行总结和反思,能够让我们变得更加睿智,“侯景之乱”不能仅仅视为给江南人民带来无尽苦难的一次社会大动乱,更应该成为我们认识、把握历史命脉的前车之鉴。

“侯景之乱”所造成的历史影响,可以从如下三个方面来说明:

(1)“侯景之乱”的发生,明确宣告梁武帝宗室政策的彻底失败。

我们不能不承认,梁武帝曾经也是一个善于以史为鉴的皇帝。他在分析宋、齐两朝所以短命的原因时,认为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宋、齐两朝的宗室政策不好,是由于两朝皇室内部的自相残杀。因此,在对待宗室诸王方面,梁武帝改变了宋、齐两朝屠戮宗室的做法,而分封了一大批亲王,将他的子侄们分封到荆州、益州、扬州、南兖州、徐州等藩镇为王。梁武帝分封诸王,出发点是希望诸王能够发挥屏障中央的作用,确保梁朝江山的稳固。

梁武帝的分封宗室的政策,本来无可厚非。但是,梁武帝的宗室政策却不免矫枉过正,对于宗室诸王纵容溺爱过度,从而造成宗室诸王之间的相互猜忌。梁武帝本人固然没有杀戮一个宗室诸王,但是,当“侯景之乱”爆发以后,萧正德引狼入室、为虎作伥,各地“勤王”之师坐观成败,以及宗室诸王同室操戈,宣告梁武帝宗室政策的彻底失败。

事实上,梁武帝对皇室成员的过度溺爱,弊端早就有所显露。例如,临川王萧正德叛逃北魏的事情发生以后,其实梁武帝就应该反思自己的宗室政策是否妥当了。但是,当萧正德从北魏又回来之后,梁武帝对他并没有任何惩罚措施,只是流着眼泪把萧正德训斥一番,还继续让他做临川王。正是由于这种毫无原则的放纵,使得萧正德的狼子野心一天天膨胀。萧正德在“侯景之乱”发生后,再一次可耻地充当了叛徒,接应侯景叛军顺利渡过长江,而后又打开城门与侯景合力包围、攻陷台城。侯景能够从开始的区区数百人之众,发展成为祸国殃民的窃国大盗,完全得益于萧正德的配合与接应。所以我们说,萧正德引狼入室、接应侯景,是梁武帝宗室政策失败的一个明证,梁武帝为自己的宗室政策付出了应得的代价。

“侯景之乱”发生之后,集结在建康城外的“勤王之师”,有二三十万之众,人数远远超过侯景和萧正德的叛军,而勤王之师的主要将帅,又多数都是梁武帝的至亲和重臣。他们是:邵陵王萧纶(梁武帝第六子)、东扬州刺史萧大连(皇太子萧纲之子)、南兖州刺史萧会理(梁武帝第四子萧绩之子)、司州刺史柳仲礼(?—约551,祖籍河东解县即今山西运城)、衡州刺史韦粲(496—549,字长蒨,京兆杜陵即今陕西西安人,韦叡之孙、北徐州刺史韦放之子)、高州刺史李迁仕。但是,勤王之师除了韦粲力战而死之外,其他人都是顿兵不前、消极避战,或者是纵兵抢掠百姓,李迁仕更是企图乘机割据岭南。等到台城被侯景攻破之后,侯景“挟天子以令诸侯”,逼迫梁武帝命令这些军队听从侯景的指挥,结果“勤王之师”变成了侯景的“擒王之师”!

“侯景之乱”发生的时候,最有实力的地方藩王是荆州刺史、湘东王萧绎。萧绎是梁武帝第七子,他当时的官衔是使持节、都督荆·雍·湘·司·郢·宁·梁·南秦·北秦九州诸军事、镇西将军、荆州刺史,控制着长江中上游的广大地区,拥有至少30万精锐之师;除萧绎之外,拥有今四川全境的益州刺史、武陵王萧纪(508—553,字世询,又字大智,梁武帝萧衍第八子)也很有实力。如果荆、益二州携手合作、全力赴援,侯景叛军根本就不可能是对手,更不可能祸害江南长达四年之久。

然而,问题就出在这些地方实力派的藩王身上,他们所考虑的都是自己来当皇帝,根本就不想“勤王”。特别是湘东王萧绎,作为最有实力的藩王,又有长江顺流之势,如果在接到求援的消息后,立即派遣大军东下,可能“侯景之乱”也就不会出现于中国的历史上了。但是,萧绎在得知消息之后,非但不立即派遣大军救援,反而幸灾乐祸,盼望台城早些陷落,父兄早日被杀,因为这样他自己就可以当皇帝了。所以,萧绎迫于舆论的压力,这才象征性地派儿子萧方等(528—549,字实相,梁元帝萧绎长子,梁敬帝萧方智异母兄)领兵一万,徐徐向建康开进。再到后来,舆论压力更大,才派出大将王僧辩率领水军一万人东下。但毕竟为时已晚,王僧辩的军队还没有完全到达建康,台城就已经被攻陷,王僧辩的一万水军也被侯景接收了过去,只有王僧辩等少数将领返回江陵。

台城陷落二个月之后,梁武帝被饿死了。这对于萧绎来说,自然是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他的皇帝梦更加近了。但是,萧绎还有三个竞争对手:第一个是三哥萧纲,第二个是六哥萧纶,第三个是八弟萧纪。

三哥萧纲当时名为皇帝,但实际上只是侯景手中的傀儡,随时有可能被侯景杀掉,所以对于萧纲,萧绎自忖不必费神操心。另外两个,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首先是六哥萧纶,因为萧纶在“侯景之乱”发生时,被任命为北讨大都督,总督诸军讨伐侯景。台城失陷以后,萧纶又被各地“勤王之师”推举为盟主,另外,从兄弟排行次序来说,萧纶也比萧绎更有继承皇位的优先权。所以,萧绎要想日后当上皇帝,首先就得消灭萧纶。就这样,放着真正的敌人不打,萧绎却对自己的六哥萧纶先下手了。萧绎派出手下最得力的战将王僧辩,一举击溃萧纶,使萧纶兵败逃往汉东。就在这时,西魏大将杨忠(507—568,隋文帝杨坚之父)掠地汉东,萧绎于是就派出使者与杨忠接洽,表示愿意做西魏的附庸,并主动送质子到西魏,作为西魏消灭萧纶的交换条件。不久之后,杨忠就捉住了萧纶,将他投尸于长江。萧绎的竞争对手,总算又少了一个。

萧纶死后,萧绎的竞争对手,就只剩下八弟萧纪。萧纪与七哥萧绎一样,也想当皇帝。所以,当台城被围时,萧纪也不愿意出兵救援。不过,他倒是不用承受萧绎那么大的舆论压力,因为他处在萧绎的上游,还可以借口萧绎阻止自己军队东下。到台城失陷、梁武帝已死、萧纲被杀之后,萧纪干脆就在益州称帝,以讨伐侯景为名,率水军顺长江东下。看到萧纪大军的阵势,萧绎感到没有取胜的把握,便再次向西魏请求支援。萧绎对西魏说:“萧纪虽然是我的亲兄弟,但还是要请你们消灭他。”于是,就在萧纪举兵东下的时候,西魏派遣大军进攻梁、益,抄了萧纪的后路。当萧纪东下受到萧绎的拦截,再想向西回撤的时候,益州已经落入西魏之手。不久,腹背受敌的萧纪便被萧绎活捉,萧绎就把仅存的这一个兄弟又杀了。

萧梁宗室诸王手足相残,不仅有兄弟之间手足相残,还有叔侄之间的相互屠杀。对萧绎来说,除了兄弟萧纶、萧纪以外,还有湘州刺史萧誉(?—550,字重孙,梁武帝萧衍之孙、昭明太子萧统次子、后梁宣帝萧詧之兄)、雍州刺史萧詧,同样让他寝食难安。萧誉、萧詧是萧绎长兄昭明太子萧统的第二、第三子,都是他的亲侄子。湘州刺史、雍州刺史在军事上,都应该归荆州也就是归萧绎的调遣。但是,无论萧誉还是萧詧,都不服从萧绎的指挥,兄弟二人还联手共同对抗萧绎。于是,就在侯景包围台城的时候,萧绎置建康救援军务于不顾,调集重兵进攻长沙(湘州刺史治所)的萧誉,并攻破城池,杀了这个侄子。眼看着萧绎攻破长沙,萧詧也效法萧绎,举襄阳城向西魏投降,请求做西魏的附庸。西魏也想通过扶植萧詧为傀儡,实现向南方掠地的战略目的,于是就封萧詧为梁王,并派重兵驻防襄阳。

中国有句古语,“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意思就是说兄弟之间,平时可能会有一些争执摩擦,但是在面临外患的时候,都会携起手来、共同抗击外敌。但是,这句话用在萧梁皇室身上却不合适。萧梁宗室诸王之间的相互猜忌,已经达到极致。他们面对真正的敌人的时候,不是同舟共济、携手抗敌,反而为了各自的私欲而同室操戈,这由萧绎和几个兄弟子侄之间的混战,就可以清楚地看到。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我认为这在很大程度上,正是由梁武帝纵容溺爱宗室的政策所造成,梁武帝自己被围台城而无人救援,以及儿孙之间的自相残杀,都可以说是他自食恶果,是他应得的报应。

历史是公平的,梁武帝终于为自己的宗室政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如果他不是早早就饿死于台城,他就会亲眼目睹儿孙之间的相互厮杀。果尔,不知梁武帝该作何感想?

(2)“侯景之乱”对南朝的社会经济造成了严重的破坏,加速了南朝社会统治集团势力构成的转变,促进了南方蛮族势力的兴起。

这就是说,“侯景之乱”对南朝社会所造成的影响,表现社会经济和社会政治两个方面。

从社会经济方面来说,“侯景之乱”差不多完全摧毁了南朝社会生产的基础,致使南朝社会经济出现严重倒退。发动叛乱的侯景集团,是一个反动、野蛮、落后的军事集团,他们在历史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进步作用,其政策措施对社会只有破坏的作用。侯景的军队根本就没有纪律的约束,他的治军方略,除了肆意的抢劫,就是野蛮的杀戮。侯景明确要求他的部将,在攻克城池之后,首先就是要把城里的人全部杀光。

以首都建康为例,根据《太平寰宇记》的记载,“侯景之乱”以前的建康城,“西至石头城,东至倪塘,南至石子岗,北过蒋山,东西南北各四十里”,有居民28万多户(以平均每家3口计算,当有84万人),其繁华富庶的景象可想而知。

但是,在“侯景之乱”发生后的短短几个月中,建康城的居民就“存者百无一二”,建康城中那些美仑美奂的建筑,也都在熊熊大火中坍塌,正像杜牧在一首诗中所说的那样:“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美丽、繁华、富庶的建康城,在战乱中彻底毁掉了!

“侯景之乱”所造成的破坏,不止于建康一城,整个江南地区都遭到了严重的蹂躏。在台城刚刚陷落的时候,三吴地区(即吴郡、吴兴、会稽)还暂时没有受到兵火的摧残,江南人民也都有讨伐侯景的愿望。

当时的东扬州刺史萧大连(527—551,字仁靖,梁简文帝萧纲之子)拥有“胜兵数万,粮仗山积”,如果他能够认真备战、励志杀贼,至少能够保住三吴地区不受祸害。但是,萧大连却整天饮酒作乐,不问军事。结果,三吴地区很快就被侯景叛军攻占。

侯景占领江南最富庶的三吴地区以后,就进行了疯狂的烧杀抢掠。史书是这么记载的:“自晋氏渡江,三吴最为富庶,贡赋商旅,皆出其地。及侯景之乱,掠金帛既尽,乃掠人……卖于北境,遗民殆尽矣”,金银财宝抢光了,就抢人卖售,这是侯景的一贯做法。

“侯景之乱”以后的江南地区,已经变成哀鸿遍野的人间地狱:接踵而至的旱灾蝗灾,使得本就荒芜的田园颗粒无收;无以为生的百姓或是死亡于沟壑,或是亡命为盗贼;因为树叶草根被吃光,树木杂草也枯萎了;到处都是死人,到处都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于是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焉。”

如果仅仅是侯景叛军的烧杀抢掠,江南地区可能也不至于破败如斯!江南人民翘首以盼的“王师”,实际上与侯景叛军没有什么两样。他们也同样烧杀抢掠、胡作非为,例如荆州军队攻克建康之后,即“纵兵蹂掠”。他们“剥剔士庶,民为其执缚者,衵(rì)衣不免;尽驱逼居民,以求购赎。自石头至于东城,缘淮号叫之声,震响京邑”,就是说,荆州兵在抢劫时,连百姓们的内衣都扒光了。他们还绑架了大量的无辜百姓,然后再向百姓的家人勒索赎金。

当时的建康城从石头城到东府城,一片哀号之声。据说,主帅王僧辩听到哭叫声,起初还以为是侯景反攻,登城一望,原来是自己的军队在抢劫,于是他就放心了,对于军纪涣散丝毫不以为意。荆州军随后攻入皇宫,在将宫中贵重物品抢光之后,担心难以向萧绎交待,干脆就将太极殿、东西堂、藏宝秘署等地方付之一炬,一把火烧光算完!所以,当时很多人都说:“王师之酷,甚于侯景”!因为纵火焚烧皇宫,这可是连侯景都没有干过的事!

“侯景之乱”对南朝政治的影响,陈寅恪先生曾有过论述。陈先生指出:“侯景之乱”的发生,标志着梁朝两大士族集团——建业集团和江陵集团的彻底腐朽,梁朝之灭亡,根本原因就在于这两个集团已经趋于没落。

对于陈先生的论断,我们不妨这样理解:即使不发生“侯景之乱”,梁朝也同样会灭亡于其他政治动乱,因为它的统治集团已经完全腐朽没落。但是,“侯景之乱”的发生,仍有其历史意义,那就是加速了南朝社会政治势力的改组。因为建业、江陵两大士族集团虽然已经腐朽,但是如果任由它们自生自灭,可能还需要很长的时间,这也就意味着,新的政治势力——南方蛮族的崛起,仍需假以时日。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侯景之乱”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将矛头对准了以王、谢等家族为代表的江南世家大族。据历史记载,侯景曾向梁武帝提出请求,说是想要娶琅邪王氏或陈郡谢氏为妻。梁武帝当时的回答是:“王、谢高门非偶,可于朱、张以下访之。”梁武帝的意思就是说,琅邪王氏、陈郡谢氏两家,你侯景都高攀不上,至于丹阳朱氏、吴郡张氏等江南士族,不妨考虑一下,或许还有可能。侯景听完之后,心中十分气愤,当时就暗暗发誓:“会将吴儿女以配奴。”就是说,侯景早暗下决心,有朝一日一定要将这些高门士族的女儿许配给奴隶为妻为妾。出于仇恨和报复,在攻破建康城以后,侯景奸淫虏掠的矛头,首先就指向这些自命高贵的世家大族。

这里有一个例子很能说明问题:世家大族东海徐孝克,为了活命,竟不得不把妻子臧氏(领军将军臧盾之女,也是世家大族)嫁给了侯景的部将孔景行。对于世家大族所受到的毁灭性打击,颜之推(529—595,字介,琅邪临沂即今山东临沂人,以所撰《颜氏家训》著称于史)曾有十分沉痛的文字记述:“中原冠带随晋渡江者百家……至是在都者,覆灭略尽。”这就是说,当初随司马睿渡江的近百家北方世族,到侯景攻破建康之后,基本上都被消灭殆尽了。再到后来,江陵小朝廷被西魏攻破,劫后余生的江南士族余烬,又一次被俘虏到关中,而沦为奴隶。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我们认为,“侯景之乱”以疾风暴雨般的速度摧毁了梁朝的统治,为南方蛮族土著势力的兴起扫清了障碍,陈霸先所建立的陈朝,所依靠的力量主要就是南方的蛮族。

陈寅恪先生在论述陈朝兴起的意义时,指出:“梁陈之交,是南朝政治史上的一个大变化的时代,楚子集团的时期结束了,士族的历史结束了,原来默默无闻的南方蛮族中土豪洞主,纷纷登上了政治舞台。陈朝便是依恃南方土著的豪族建立起来的。此为江左三百年政治社会的大变动。……在这个意义上陈也可说是南方蛮族建立的朝代。”

(3)“侯景之乱”也改变了当时的南北政治格局。

以往学者研究“侯景之乱”,多数关注于“侯景之乱”对南朝社会所造成的影响。事实上,“侯景之乱”的影响,绝不仅仅限于南朝。它对北朝政局也产生了重大影响,并直接影响南北朝的整个形势。

学术界关于“侯景之乱”对北朝政局的影响,近年来的代表性作品是李万生博士的《侯景之乱与北朝政局》一书。在这部书中,作者对于“侯景之乱”对北方两个对立政权的影响有较为深入的分析,诸如东魏北齐与西魏北周国势强弱的转化、东魏北齐的灭亡、西魏北周的崛起等问题,都是从“侯景之乱”作为切入点展开论述。在此基础上,作者进而提出,侯景在江北曾建立了一条防线,正是这条防线对南北政局产生了重要影响。应该说,这些观点在“侯景之乱”问题的研究方面,是有所突破的。

我们认为,关注“侯景之乱”,更应该放到南北朝政局变化的大背景下进行考察。陈寅恪先生所说的梁陈之际为南朝社会一大变动,为什么这是一个大变动呢?就在于“侯景之乱”发生,萧梁皇室内讧,为关中的西魏政权提供了可乘之机,西魏乘荆州、益州内争的大好时机,不仅一举攻占巴蜀,牢牢地控制住长江上游的广大地区,进而攻占襄阳,将长江中游的战略要地收入囊中,从而掌握了对南朝的战略主动权。

同时,占领巴蜀、控制荆襄地区,西魏不仅扩大了己方的战略纵深,也获得了雄厚的战略资源地,从而从根本上改变了对关东的东魏(北齐)的劣势局面。北方东、西两大政权之间东强西弱的局面发生逆转,其时间正好与“侯景之乱”进程同步。西魏、北周政权能够在和东魏、北齐的对抗中,逐渐摆脱被动局面,并最终战而胜之,如果追根溯源,恐怕就要从“侯景之乱”找起。